阵基是剑,阵眼是剑,万般变幻,无尽衍化,皆以剑行。
尹喜最开始所布置的两仪微尘阵并非剑阵,但是当他在王鲤面前出现之后,却亲自为他演示了剑阵之道。
王鲤沉浸其中,全心感悟。
尹喜控阵变化,悉心相传。
此道不在言语之中传授,而在十分具体的演练之内,这也让王鲤感受更多,学习更快。
王鲤全神贯注,无有出神。
而尹喜则一边控制阵法,一边微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多有满意之色。
澄净蔚蓝的天幕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所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大地之上,太极图渐渐消逝,黑白双剑也转为阴阳二气升腾而起,归于天地。
王鲤回过神来,瞳中惊艳之色尚未消减,心神之内仍满满地充斥着太极两仪阴阳之变。
可他还是将其暂且压下,转身行礼。
“蜀山王鲤,拜见太师祖!”声音清朗,神态真挚。
中年样貌的尹喜神态温和,言语如潺潺流水抚慰人心:“起来吧,小鲤鱼。”
王鲤正待道谢,却又一阵无言。
尹喜失笑:“这称呼是我与那陈无咎学的,觉得莫名亲切,更有几分可爱。”
“太师祖……”
“可爱又不是什么贬义词,何必在意呢?”尹喜看着他笑道:“你还小,很多词语放在你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大人对你的希冀不会轻易地变成压力。”
“可弟子是剑修啊。”王鲤说。
“剑修如何?剑修便要锋芒毕露,成熟稳重?世无定数,谁说剑修不能可爱的?”
王鲤怎能辩得过他,只能说:“可爱一般都是形容女孩子的,这般说我,总感觉失了阳刚之气。”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便心有芥蒂,意有偏向。可爱这个词,我记得很早以前是指令人喜爱的、讨人喜欢的、深受热爱的,它可以指向婴儿、小孩、青年、中年乃至老人,每一个人都可以很可爱。但你的想法,似乎被禁锢了?”
王鲤张了张口,再无言语。
他蓦地想到了关于可爱的另一种用法:最可爱的人。
不是他被禁锢或者不喜欢可爱这個人,而是他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跟这种可爱产生实质性的关联。
缓了一会儿,王鲤才说:“太师祖,咱们好像跑题了……”
尹喜确实摇头:“没有跑题。”
王鲤面露疑惑。
“你这娃儿,第一次来蜀都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弟子惶恐。”
“那时你御剑入城,面对叶朝峰的攻击却不闪不避,亦不表露身份,硬生生压得他自己胡思乱想,最终内心慌乱,不得不为你让开道路。”
王鲤微微一笑。
尹喜又说:“你直入皇城,再入后宫,点破皇后之事,为你在安平城揭开的事件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然后,你又富家弟子入城,刻意设计意图引诱不法之人现身,从而完成你的监察任务。遇到与蜀山弟子有关系的女子,你不顾其身份来历,当即通知对方前来。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颇为突兀,王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尹喜似乎也没有等待他自己想清楚的意思,直接说道:“你很自信。”
王鲤正要笑。
他却又接着说道:“甚至有些一意孤行。”
这便不是什么好词儿了,它的近义词大抵都是独断专行、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等等。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清静,这是很多年轻人最难领悟的心境,甚至还有许多修行者生生世世、轮回不休也难得清静。可是,你为何明明在清静之下,却还又隐藏着这般并不清静的行事方法呢?”
王鲤的表情不再波动,好似突然变成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你很自信,又好像很着急,你相信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即便世间总有意外会发生,你也能挽回意外,哪怕无法挽回,你还是可以接受?”尹喜继续问道。
听到这里,王鲤点了点头。
“你觉得自己没错?”
王鲤想了想,认真地说:“太师祖,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尹喜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本来就没错。”
王鲤挑了挑眉,此刻,他真的搞不懂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了。
尹喜也不打哑谜,直接说:“你总是喜欢揣测未来,不管是可能发生的还是意外情况都尽量在自己心中做好应对的预案,就算你知道自己也许会失败、难过甚至痛苦,可是你的内心深处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能力。但是,孩子,你要知道,你现在不需要承担那么多。”
说话间,他的手掌缓缓弹出,轻柔地落在王鲤头顶。
“你有一颗成熟的心,有着远超世间绝大多数生灵的天赋,有着许多生灵羡慕不来的背景。虽然你会遇到很多困难,看到很多不忍之事,但那都是以后。你应该像个孩子一样长大,拥有和他们一样的生活……”尹喜的话语突然一顿,脸上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是挥不去的遗憾,接着,他以回忆的目光和怅惘的语气说道:“当时我就不同意他们着急忙慌地寻找你,不是因为我害怕你做不好,只是人生在世,有些阶段一旦错过,就再也寻不回了。”
王鲤心下一震。
“太师祖……”
“莫慌,莫急。”尹喜拍了拍他的头,收回手又道:“这个世界就像一条河流,生灵就是河里的鱼,大道就是河边的堤坝。有的生灵不喜欢既定的轨迹,就要冲破河堤,引领流水走入不同的方向。成功也好,失败也罢,终究是在河里。可是,你要记住,这条河流永远不会干涸,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只要存在这样的信念,那就永远不算晚。”
王鲤将他的一字一句印在心底,才说:“太师祖,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着急?”
“嗯。很多事情,什么时候做都不晚,因为决定权在你的手中。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看看这个天地,去体会人生百态,去经历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某个目标裹挟着不得不向前行进。你有心境、有信念,更有应对一切的准备和自信,所以,你还在急什么?”
王鲤回顾过去,思绪溯流。
“剑修,一往直前。人生,有快有慢。你是剑修不错,但你也是一个人,一个真灵、魂魄和肉身的都完完全全属于人族的人。”
直到这一句,王鲤才突然感觉心底一处灵光被点醒,好似蒙昧的内心突然被擦拭得干净通透,从元神到身体都完全澄澈清明起来。
“太师祖,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
说得好听一点,尹喜的意思是,王鲤的急切于事无补,慢下来更有利于他个人的成长,当然这个慢不是讲的修行速度或做事速度,而是面对一切事物时的心态。这与清静道境无关。
而剥开这层外壳,尹喜或许想说的是,作为一个人族,王鲤不需要被催促着不停往前,他应该以更加独立自主的精神和视角来面对自己当下所遭遇的一切,尤其是有关哪吒等人的事情。
王鲤的内心的确希望尽可能快速地让他们复活。
但是他似乎忘了,哪吒、杨戬和悟空,他们都不是人族,除了杨戬以前可能有一半是人,剩下的要么是圣人道场的宝物,要么是不知多少万年的仙胎,还有半个天帝家的血脉。
不是说他们是坏人,而是他们早就经历过了十分完善的成长过程,早就已经步入了极为成熟的阶段。
可王鲤不是。
他再有怎么成熟的心态和高人数等的道境,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人,即便再加上上一辈子,也没能突破半百之数。
这样的年岁,在那三位的生命中甚至可能都不足以形成一个所谓的点缀。
虽然哪吒从未催促过他,但他仍然发自内心地有了紧迫感。
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甚至恐怕在哪吒他们的眼里,王鲤这个幼小孱弱的人族,即使折腾个几百上千年,也实属正常。
此外,王鲤是人族,尹喜也是纯粹的人族,甚至当年遇到太清祖师之前,他往前的人生甚至都不如王鲤一般早早入道修行。
他于东周末年,周室衰微之际,在周朝担任函谷关守将,一个不大不小,却也颇有些重要性的军职。
尹喜在封神之后崛起,他也许没有和太清祖师相处太多时间,却尽得真传,布法天下。
他经历了王鲤所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所以王鲤对他的提点和告诫十分重视。
作为人族,并非不能与其他种族的生灵通力合作,但王鲤更应正视自己,正视道途,一切无法躲避的因果纠葛的处理都应该排在个人道途之后。
这,才是尹喜真正想说的话。
见他心有所悟,尹喜也笑了起来:“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之道,动静相宜,快慢相适,生死相随。两仪微尘阵,是贫道多年领悟所得,今日传你,望今后你能由心而发、外显于行地掌握平衡之道。”
“弟子感激不尽。”
“不急感激。须知这平衡二字,可不只是平衡你自己。”
王鲤再度抬头。
可尹喜却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这一刹,王鲤难免想到了更多。不平衡自己,那该平衡什么呢?
“我知你此行何意,然而道德经手书早在多年前便已归入天庭,将来若有机会,你们自可前去取来。”说着,尹喜转手便呈出一本薄薄的书册:“这有贫道手书,勉强能满足你当下所需。”
王鲤抬起双手恭敬接过。
尹喜又说:“你以此道德经,可进一步参透阴阳,贯通两仪微尘阵。此阵于你有两重益处,一则明悟太极之道,二来可入剑阵之道。”
王鲤再度致谢:“弟子多谢太师祖传法。”
“人族历经多年,诞生经典无数。所谓: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你以两仪微尘陈步入剑阵之道,可谓高屋建瓴,却又宛若空中楼阁,若想精研此道,最佳机缘却在易经之中,在九州界人族繁盛之地。”
王鲤闻言,顿时说:“易经有阵,是否如同风雷变?”
“不错,风雷变虽然并非脱胎于易经,但却殊途同归。正似你自己悟出的雷风恒。”
王鲤恍然。
“易经为后天著作,你从两仪微尘阵入门,需以先天作为过渡。”
“先天八卦,天皇伏羲?”
“然也!”尹喜对他愈发满意,“天皇居于火云洞,火云洞在九州界,且当今之九州界,三皇五帝后裔传承愈发庞大,你是正统人族,要学先天八卦,不算困难,可也不会简单,机缘与努力,缺一不可。”
“弟子定当竭尽所能。”王鲤正色相应,从两仪微尘阵在他面前摆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感觉到了剑阵对自己的吸引。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诛仙剑阵的恐怖威能,但他见过诛仙四剑,爱屋及乌,他对剑阵已经有了十二万分的兴趣,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尹喜一甩拂尘,掐指一算,很快便道:“你装作富家弟子刻意招惹恶霸的行为无甚收获,背后没有你想要的结果,所以尽快处理结束,莫要浪费时间。”
王鲤点了点头。
“你若现在启程去九州界,却是晚了,得不到先天八卦传承,还是浪费时间。继续历练红尘也于你无益,须知九界皆以半年之后的天庭之试为主要目标,蜀山之内大小人物都在争取半年后上蜀山争夺名额。因此,你遇不到足够磨砺你的人,接下来也没有安平城那般的事情让你来处理了。”
王鲤愕然,不过,他看着尹喜掐手指头的模样,心里突然想到了某位师祖。
他们是一对师徒,该不会在掐算这方面也一脉相承吧……
啪!
尹喜屈指在王鲤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王鲤抬头之际,有些委屈。
“不许腹诽。”
“太师祖您知道我心中所想?”
“当然不知。”
“那您为何……”
“贫道活得太久了。”
“……”
好吧,活得久的人……算了,不能想。
于是,王鲤念头急转,问道:“太师祖,您为何隐居在此?”
尹喜微微带笑,“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王鲤毫不羞赧,毕竟站在面前的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前辈,而且有些话作为晚辈的确不适合直接询问。
尹喜抬头望天,颇为感慨。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统御三界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其实都是混沌,并不一定都能如太极一般理顺两仪,我所见你却未见的,通过我的转述,只会干扰你的判断,你应该自己去看。”
“弟子明白。所以素来从未询问过长辈关于天庭之事,当然这也是因为某些事情不应由我来好奇。只是,见得越多,疑惑却也越多了。”
尹喜笑言:“外欲者贪于世事,奢求名利;内欲者贪于进修,穷寻真理。小鲤鱼,后者本该是好事,却自以为能看清一切,无所不知,不虚心请教,也不履足求真。你距离外欲,似乎只差一步了。”
王鲤张了张口,无言以对,心中警醒。
“多谢太师祖教诲!”
“贫道说过,你还小,你有的是时间去历练,你现在能做的事情,将来一定可以做得更好,不必急于一时。毕竟,能躲得过大劫的人,也不会在这安稳的尘世之中突然消散。”
王鲤颔首,尹喜果然知道很多事情。
就不知道这位太师祖如今修为如何了?
只是,他的道德经手书都被天庭拿走,想来可能也遭遇过一些不公的对待?
尹喜拂尘一扫:“你这小鲤鱼,心思也太多了。”
王鲤歉然地笑了笑,他也不想的,可这思绪总是快速发散。
“回去吧,好好闭关。天庭之试中也有你的机缘,蜀山是个好宗门,灵虚做了件好事,你为蜀山弟子,自当为蜀山扬名立万,会一会九界英才,于你而言也益处良多。况且,少年者自当轻狂,此为自然之理也,悟道悟道,便不该背道而驰。”
“太师祖,我师父给了我任务……”
“你接任务的时候不过炼气境,小含真要是知道你现在的修为,也当立即收回先前的任务。”
蜀山域,境界高的修士基本都是蜀山弟子,所以流离在外的多是道基境以下,炼气境最广。
要是在什么地方都能轻易碰到杜小玉这样的元神境,那整个蜀山域也不会呈现出整体安宁祥和的氛围。
所谓历练,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条件就是自己的一切都相对符合大的环境。
否则,那些仙人也不会为了历练而转世轮回,以凡人之身行事。
要知道,实力的差距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历练的效果,就算王鲤假装凡人,可他做事的时候仍然不会是凡人手段,如此一来,等于只历练了一半。但如果做事的时候也假装凡人,那也许就会坏了事、害了命,如此反而不美,甚至影响心境。
“去吧,做些你这个年纪和你这个修为该做的事。你没跟多少人打过架吧?”尹喜问得非常直白。
王鲤也轻轻点头,他从来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一路行来十分顺畅,但多是被动情况下不得不出手,从未主动与人结仇。
但,蜀山外门弟子可能不这样看。
“虽说道者不为外物所扰,可人生在世,那蜀山何尝不是一个红尘呢?你不扰外物,外物却要扰你,哪怕师父当年,不也身在劫中,主动相应吗?所以你应该做些事情,让他们不来扰你。我虽在蜀都,可也对蜀山多有了解,你在蜀山众弟子之间有名,却缺了实。此非太极之道也。”
“太师祖,我知晓了。”
清静之道,是自我清静,更要别人不敢扰你清静。
无为之道,非凭空无为,而是有为之后再得无为。
通俗地说,王鲤现在的阶段已经自然而然地演变到了需要他在名成之后展露其实的地步,即:以名显实,以实固名。
思忖中,忽见尹喜身躯随风而逝。
王鲤连忙躬身:“恭送太师祖!”
少顷,天空一片沉静,屹立于大地之上的蜀都依旧繁华喧闹。
王鲤轻轻吸了口气,降入城中。
街上,一只急得四处乱跑的小猫倏地冲入他怀里。
“公子,你去哪儿了,刚刚你突然一下就消失不见,差点急死我了!”
他轻轻地挠着猫猫头,安抚道:“不慌,方才是有前辈召我,授法传道,指点心境,清明道途。”
小猫闻言,很快冷静下来,“那倒是一桩好事,那前辈是不是公子本来要寻找的那位?”
“不错。”王鲤轻笑,“此行顺利,多仰赖前辈宽厚,不予计较,反而主动献身,算是占了师父与师祖的便宜。”
“公子太过自谦,您毕竟是他们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那位人族前辈的后辈徒孙,此乃应有之义。”
“你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嘻嘻,人家可是一直在读书,从未间断或懈怠呢。”
“那说说那些跟踪莪们的人吧,都是些什么来头?”
小猫语气一转,“公子您可能要失望了,他们都是本地商贾,虽然不免有些朝廷背景,但目前看来牵涉不深,与您预想有些偏差。另外我还去特地分身化影,去看了蜀都的那些官员,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老实得很,这也许并非真实情况,但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尹喜所算不差。
这让王鲤放心许多,不是因为这些官员都安心做事,而是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必担忧太师祖老人家的掐算会和灵虚师祖一样反向成名……
稍稍一想,他语气轻快地道:“虽然这么说有些马后炮,但这样也才正常,毕竟蜀皇刚刚进行过一次更迭,杜小玉之事更闹得人尽皆知。从叶氏皇族开始,到蜀王朝大大小小的官员,此时都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一旦再有大事,轻则官员罢免死伤,重则皇室全部更换,王朝易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十个月,还不足以让他们暴露本性。所以,此前的确是我想得还不够深刻,忽略了某些重要前提。”
“公子莫要这般,您的心思已经十分巧妙了,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一时有所缺憾也在所难免。”小猫反而转过来安慰他,“要怪也怪我,是我还不够灵醒,否则便能为公子查缺补漏了。”
王鲤听得不禁笑了起来,揉着猫耳朵说:“你是一只猫而已,要怪也该怪旺财。”Χiυmъ.cοΜ
随着他的动作,小猫在他怀中忍不住蠕动翻滚,眼瞳如水,几乎失了意识,只本能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它白顶着一颗狗头,却没能做好军师。”
小猫顿时失笑:“噗……哈哈,公子说得好!”
王鲤转头看了看,不由耸肩:“你看,现在又不知道它去哪儿撒欢了。悦儿,咱们该离开了。”
“啊,又要走了吗,这次去哪儿?”
“先离开蜀都再说,不过走之前,你要做点事情。”
小猫顿时翻身,两眼注视王鲤。
王鲤:“那些之前跟踪我们的人,和他们背后的主人,两只眼、一只眼,还是一道爪痕,由你视情况而定。”
“好!”小猫立即兴奋起来。
王鲤按住她:“别太放纵,要据实而定,只是惩罚,不害人命。记住了吗?”
小猫止不住连连点头:“嗯嗯,公子放心,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呢!”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旺财,稍后城外汇合。”
“明白!”
接着,小猫一跃而起,身影在半空中突然一闪便分化出数十只体型与颜色各异的小猫,旋即分头朝不同方向而去。
王鲤回头,返回酒楼退房,牵着白马出城。
路上,他松开白马缰绳,拍拍马头,让它自行去处。
接着御剑而起,落入山林。
“旺财!”
一声呼唤,话音回荡未落,便见一道黑影倏地穿山越岭,须臾间来到面前。
“张嘴。”王鲤说。
旺财疑惑地偏着头。
“我有话要和哪吒说。”
旺财摇头。
“我知道他现在不宜现身,所以我会以元神和他交谈,放心吧,很快就好,不会耽误他的恢复。”
“汪!”
“你担心我?那倒不必,我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你应该知道我见过谁了吧?”
旺财点了点头,又仔细地观察了王鲤一番,这才将他吞入腹中。
悬空小岛上,王鲤站在莲花池畔,看到池中除了一朵似乎微微将茎秆挺直了几分但花朵仍不见好的莲花之外,还泡着那块金箍棒碎片。
碎片表面荧光闪烁宛如呼吸,不断吞吐着池水当中的仙灵之气。
再见此幕,王鲤仍有些感慨。
当年风华正茂、战天斗地的小英雄和大圣,也难免有此沦落之时。那么,他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天呢?
说苟延残喘的确严重了些,也多有贬低之意。
可现在这情况,任谁也说不上一个“好”字。
王鲤盘坐,元神出窍,直入莲花。
清清莹莹的迷雾逐渐散开,他又看到了哪吒那躺在断桥残湖中的三头八臂真身,其胸膛内宛若明珠的光芒似乎较上一次明亮了一些。
倏地,胸中一团雾气缓缓升起,聚作一个相貌英武的少年。
看到王鲤,他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在自己的真身胸口,朝王鲤招了招手。
“你来了,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王鲤轻盈落下,但却没有踩在哪吒的身体上。
哪吒见状,嘴角微挑,却又浑不在意地说:“下来吧,不用这么拘束,反正你又踩不坏。”
王鲤这才真正落到他面前,双腿交叠坐了下去。
他只顺便看了眼身下放光的胸膛,哪吒便主动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好奇,为什么以你尚未成仙的实力,却能助我恢复?”
王鲤颔首,这的确是他心中一大疑惑。
哪吒一笑,神态中不免带着几分狠戾:“因为这是道伤。道伤需从道中补,但能补起道伤的道,需是纯净先天之道,如你一般自行悟道之人,那么虽然你的青莲剑气强度不足,可也同根同源,便是最好的引子,我就能慢慢修复它们。”
“同根同源?”王鲤眉头挑起。
这么说来,将哪吒置于如此境地的人,同样有步步生莲或同源的道途。
而步步生莲来自《妙法莲华经》,这么说……还是和佛门牵扯甚重。
“不说了,这与你无关,将来我自会报仇。”哪吒轻笑,接着眼神在王鲤身上一扫,便说:“你修行真快,虽然比不上我,但我没见过几个比你更快的人族。”
王鲤却摇头:“现在已经快得让我有些不适应了。”
哪吒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好不痛快,快就是快,有什么不适应的?”
“欲速不达,还要夯实根基。”
“你是觉得我和猴子的根基不稳?”
“我只说我自己。”
“可你也是我们。”哪吒正色:“你以为你去过的只是真灵,带回来的只有那些功法和经验吗?你错了,你在我们身体里的每一刻,你的真灵都在熟悉那种身体和境界。当你回来之后,你的真灵自然会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将你的本体慢慢推向最适合你自己的状态。”
王鲤微怔。
“陈塘关时,我出世便是天仙。你在猴子身上是何境界?”
王鲤顿时叹气:“我去的时候,它还是块石头,后来……离开时,是天仙修为。”
哪吒愣了愣,旋即不禁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哈哈,有意思!你居然把紫微给杀了!那个家伙,要是我早知道他心里有鬼,当年在天庭就该提前一枪戳死他!再说你吧,你有了从头开始修炼到天仙的经验,再加上真灵机缘,还有必要担心根基的问题吗?”
王鲤轻轻点头:“若真如此,那倒是我自己杞人忧天了。”
“必然如此!”哪吒断言,接着又补充:“这也不是我的理解。”
顿时,两个人都肃穆起来。
对视两眼后,异口同声道:“祖师神通广大!”
话落,两人又看着彼此轻笑起来。
“嘿嘿,你这人,还是有些意思的。不像三只眼,刚认识的时候还好,后来……慢慢地好像都不会笑了。”
“他经历了很多事情。”
“是啊……可恨我当初都没真正帮上他什么忙。算了,在回忆过去,几十年也说不完。你呢,这次有什么事?”
王鲤收敛心神,正色道:“的确有要事相询。我想问问,有没有办法让我选择自己将要溯回的时间节点?”
哪吒恍然,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可以。”
王鲤眼眸一亮。
可哪吒接着便说:“但你现在还办不到。”
王鲤:“……”
见他一脸无奈,哪吒笑道:“你修行确实很快,但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想要自由选择时间对你来说仍然十分困难,不过……你可以确定一个大致的范围,虽然仍然可能有所偏差,但至少不会回去得太早变成石头。”
王鲤松了口气:“这对我来说便已经足够了,该如何施为?”
哪吒伸手点来,王鲤不闪不避。
指尖灵光遁入眉心,诸多信息顿时深深镌刻。
好一会儿,王鲤才回过神来。
“多谢!”
“不必客气。此法还是太清祖师所传,将来你修为渐涨,能够确定的时间点自然会越来越精确,甚至未来某天,你想确定到某一瞬间都没问题。另外,你应该发现了,此法虽然不能延长你在过去的时日,但它可以让你自行选择提前离开的时间。”
“不错,后一点也是我想要问的,甚至它的作用比前一点更加重要。”
如果不能选择自己即将去往的时间,那么能够提前回来也是极好的。
就算撞运气,王鲤也能一次次尝试找到自己想要的时间点,虽然他不可能一直毫无节制地去经历别人的人生。
哪吒却说:“确实,可是你也要注意。在你修为不够的时候,别去得太早,更不要一头撞进某些大劫的时间当中,否则天地间充斥危机,心灵上一片蒙昧,稍有不慎便会泯灭,如此便会牵连到你的本体。”
“嗯,多谢提醒!”
哪吒摇了摇头,接着好奇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回我的过去?”
王鲤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耀耀明光,不用想也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毕竟如果王鲤溯回过去之后,就算真的杀了李靖,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这件事却能了结了哪吒的一个大心愿。
即便在王鲤看来,哪吒现在似乎已经不那么执着地想要取走李靖的性命,可是谁还没个妄想呢?
他不说话,哪吒急道:“你可别忘了啊!更不要以为我的过去没什么好东西,你知道我什么来历吗?说出来吓死你!”
“你的来历我自然知晓,天庭有没有抹掉关于你的一切,那些神话故事里仍然有你的痕迹。不过嘛……”说到这儿,王鲤不由笑了起来。
“家师通天。”
哪吒:“……”
英武的少年嘬着牙花,愤愤地道:“你真的很好运,修行剑道之始,便拜了最擅剑道的圣人为师。”
“我是光芒大放,不能自已。我变成你的时候,不也将师父引来了吗?”
“呸!这就叫上师父了,真不要脸。”
“你就说,是不是事实吧?”
哪吒无法反驳,只能瞪了他好几眼。
哪吒虽然年龄不小,可始终秉持着少年心性,王鲤这才只是与他第三次交谈,但却感觉好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没有什么鸿沟和障碍,更因为做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回还不是我,可你真的不能把我给忘了,我现在恢复得还行,你回去以后,说不定我一边看着,咱们还能沟通呢?”
王鲤眨了眨眼:“这倒是新鲜,想来能有更多收获,改变也能更加深入。”
“那是自然,咱们如果一起回到过去,那要是还不能搅动得天翻地覆,那我就不是哪吒!你大可以管我叫莲藕,同样的,你也别叫王鲤了,以后就叫小鲤鱼!”
不得不说,哪吒的确是个狠人,只是……
“为什么要带上我?”
哪吒理直气壮:“因为做事的人是你。”
王鲤失笑:“那好吧,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那你接下来想要去哪儿?你才刚从猴子的过去回来没多久,应该歇息一段时日再动身的。”
“我也想歇,不过时不我待。”王鲤随后将天庭之试告知。
哪吒颔首:“这倒是凑巧了,不过如此也好,天庭还是有些好东西的,尤其是对你来说。”
不夸张地讲,天庭里如果有水果刀的话,那放在凡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兵仙器。
“那你是要继续回到猴子的过去?这样也好,继续聆听圣人讲道,对你多有裨益,半年后横扫九界也不是难事。”说着,他拍拍王鲤肩头,嬉笑着道:“小鲤鱼,你马上要成名了!”
然而,王鲤却摇头。
“虽然聆听圣人讲道是难得的机缘,可圣人之道,太过高绝,哪怕师父刻意在讲道的时候为了我而进行调整,但距离我也依旧甚远。这般际遇对道途的确大有助益,可却不适合我当下的需求,所以这次我不打算这么做。”
哪吒一听,也是点头:“你说得也有理,我倒是时常忘了,你连仙都不是。”说着,他还刻意露出嫌弃的眼神。
王鲤视而不见。
哪吒便觉无趣,于是紧跟着就好奇地问道:“那你这回打算选谁?”
王鲤给了他一个略带神秘气息的笑脸。
哪吒眨了眨眼,心念电转,思绪翻飞,很快,他聪明的脑袋便想到了某个人,于是当即满是惊讶地道:“不会吧?!”
王鲤点头:“会的!”
“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很有可行性,他们不能不教我,那些人也不会藏私,说不定还能探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秘密。”
“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其实我当猴子的那些年就一直都在考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的确很有意思,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劫啊。”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去冒险,哪儿能有大收获?”
哪吒咂吧着嘴,一脸重新认识了王鲤的模样。
王鲤继续:“况且这一次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锻炼实战能力,他们不敢弄死我,但又必须要配合我,我想不出比这更合适的情况了。”
哪吒不禁点头:“有道理。不过,你还是小心些,那些人的手段如何不说,起码他们有时候是真的可以黑白颠倒,让你辩驳不能。”
王鲤微笑:“无所谓,反正,我也从来都不是去跟他们讲道理的。”
“哈哈,好!那就祝你旗开得胜!半年后天庭之试,最好拿个九界第一,如此方能不堕了咱们的颜面!”
“尽力而为。”
“必须做到!”
“你又看不到。”
“可恶,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般气人?等我恢复了之后,一定先打你一顿!”
“那你可要加油了,万一我更快……”
“哼!不说了,你走吧!”哪吒打断王鲤,身影化为雾气又缩回胸膛。
王鲤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哪吒的胸口,元神当即升空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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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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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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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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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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