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子。”
“那你应该见过城主?”
王鲤问得十分直接,马识不由微微一愣。
他小跑两步,与王鲤齐平,小声说道:“公子,城主您也见过,就是扶柳道长,不过虽然他也兼白虎观主之位,却从未将本职事务放下,反而,安平府多年来安泰顺遂,百姓安居乐业,可谓蒸蒸日上。便说城外那越来越宽的运河,越来越大的渡口,就是扶柳道长十年前力排众议、一力推行,先挖大河,再修官道,直连渡口,整个安平府之所以能日渐繁荣,多仰赖于此,百姓无不感激。”
王鲤不动声色,颔首说道:“既有如此治世之能,为何非要做观主不可?”
马识笑道:“据说当年扶柳道长幼年被弃,被一道人收养,于是心中崇道,哪怕后来做上大官,也没有放弃修道。”
“原来如此。”
“此事朝廷虽不禁止,可道长也不希望旁人知晓后扰他清修,更不想百姓学他,所以安平城中知道扶柳道长的人很多,但知道他就是城主的却寥寥无几。”
王鲤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一日西城游,王鲤又洒下不少符箓。
傍晚,两人分别,约定次日再见。
马识离开后,想起娘亲的嘱咐,采买了一些鸡仔,笑容灿烂且小心翼翼地提溜着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们,朝家里快步而去。
距离尚远,他便听到嘶哑的恸哭。
霎时,马识脸色骤变,顾不得其他,甩开膀子奔跑起来。
笼子里的小鸡叫的更急,宛如催促的音符吵得他心焦内焚。
土屋在望,只见简陋的篱笆围栏内,一名道人和数位仆从站立默哀,身前横着一口原木棺,他那老娘亲正趴在棺上撕心裂肺地哭嚎不已。
马识的脸庞唰地褪去血色,嘴唇止不住颤抖,鸡笼哐地掉在地上,小鸡喳喳却叫不回他的魂。
迈步冲上前去,一边扶住老娘,一边不忍不敢却又不得不朝棺内望去。
小马面容十分平静,冷白中带着丝缕祥和,他常年乱糟糟的头发终于梳得一丝不苟,他不再穿着一身补丁的旧衣,新的锦袍将他衬得像是一位大家公子。
马识不由怔住,如同中了定身术,浑身僵硬得难以动弹,似乎连呼吸也被抑制,煞白的面孔很快便憋得通红鼓胀。
下一息,老娘尖利悲恸的哭声将他唤醒。
马识再度扶住浑身瘫软的娘亲,眼泪簌簌而落。
马识抱着母亲,欲语无声。
“我的儿啊!!”老娘哭嚎不止。
扶柳道长上前,轻轻挥手,老妇人的哭声顿止,微微闭眸昏睡过去。
“大马儿,久悲伤身,先扶她进去休息吧。”
马识愣愣地将娘亲送回屋内,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擦干眼泪,回转出屋。
“道长,我弟弟……”说到一半,泪水又止不住了。
扶柳道长叹声:“他前些日子已然有疾在身,今日本是在家休息,贫道听闻此事,知你家中贫寒,便想为他诊治,只是一时脱不开身,便遣人来接他。不想贫道尚未见他一面,恶疾便已发作,待我得知赶至之时……已无力回天。”说着,他白眉颤动,哀情渐盛。
马识扑通跪地,浑身无力。
他双手捂面,懊悔不已地哭道:“他病了……我早该想到的,那天晚上……小马,是哥的错啊!!”
另一边。
王鲤监察城内。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不过今夜,这条街上曾经装修最奢华,姑娘最漂亮,生意最红火的云雨阁,却是突然沉寂了下来。
门前不再有灯笼高挂,楼内一片黑洞洞。
惹得众多寻欢作乐之客闷闷不乐,致使全街其他竞争者欢喜不已。
凌悦儿也回来了,她道:“今日无事。”
“勾栏听曲?”
“嗯?”小猫皱眉,不乐意地说:“才没有。公子不是叫我看住他们吗,我发现她们在和牙行的人接触,已经对外放出消息说要尽快卖了云雨阁,其他青楼可高兴坏了,今天好多家都给客人赠礼,结账时还打了折扣。”琇書網
王鲤点头,挥手拂去画面,道:“最迟后天,当见分晓。”说罢,盘坐修行。
凌悦儿吹熄灯火,化作小猫,跳进自己的人形小窝里。
翌日。
晨曦微亮,房门敲响。
来者是酒楼小厮,言说楼下有人急求见面。
王鲤神识一扫,蹙眉下楼。
刚一见马识,对方立刻难掩焦急与愧疚地将一只小布包递到王鲤面前,深深弯腰。
“公子,在下家中出了急事,接下来怕是不能继续为公子做向导了,您的打赏,在下实不敢受,这些钱您先收回去,剩下的在下明日便还。”
王鲤不接,只看着他的头顶问道:“什么事让你一夜之间生出恁多白发?”
马识苦笑,眼睛又是一红,他吸了吸鼻子,才说:“公子见笑,在下的弟弟……昨日突发恶疾,已是去了。”
王鲤再度皱眉。
“他打小身体就不怎么好,生来八字纯阴,这些年多有坎坷。前几日我便发觉他脸色有些微白,话也少了许多,我只当是冷的累的,却不想……”马识低头抹泪,顺势躬身:“公子,家中娘亲已老,身体欠佳,此时我必须在家照顾,还要为弟弟安排丧事,还请公子见谅。”
王鲤顿了顿,眸中星辉闪烁。
“你弟弟替你在城主府做事?”
“是的,公子。”
王鲤不再追问,将他递出来的布包推回,“生老病死,不可预知,这些银两你且拿去为你弟弟治丧,再好好照顾家中老娘,这些日子咱们走得地方不少,我对此地也勉强算是熟悉了。”
“公子……”
“勿复多言,去吧,节哀!”
马识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再三致谢后,青年的身躯佝偻着离去。
王鲤静静注视,待其身影消失,他目光转向远方城主府,瞳中剑芒迸发。
很快,小猫大狗从楼上跑下来,王鲤按下心中潮涌,神怡气静地走向此前未曾涉足的城外码头区域。
安平渡口。
步履至此,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熙熙攘攘的商旅,王鲤又有所悟。
一言以蔽之:客死异乡。
马识曾言,十年前,安平府城在此开运河、修渡口,连通官道,直入城内,众惠并举,自此商旅无数,昔日在蜀王朝排名倒数的安平府脱离贫瘠,就此腾飞。
这是一项十分合理且后续也证实非常英明的政策。
但这件好事的出发点,是否真的是为百姓着想?
因它而生的人不少,因它而死的人又有几何?
流波生辉,万帆竞立。
王鲤孤立岸边,发丝飘扬,河畔清风带来渡口沸腾喧嚣的同时,仿佛也吹起了多年沉寂于此连冤屈都喊不出来的散魂碎魄。
天色渐暗,凉风忽起,少顷,细柔的雪花飘落,不待人们回神,便又化作鹅毛大雪。
冬天的雪本来无甚出奇,可看雪的人心境不同,含义自然有别。
王鲤掸去肩上飞雪,转身,径直向城主府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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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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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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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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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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