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莫言平静的看向对面有些困惑的女童:
“早的……我能清晰的体会到类似溺水的错觉。”
陈姗姗身体微顿,李牧微微抬眼,两人一同看向了这个面目平静的白衣幼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你被放进了一盆温热的水中,盆里狭窄且安宁。”王莫言说道:
“可问题是这个盆中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沉睡的胚体。我们挤在一块儿,共同被一种液体滋养和保护。”
陈姗姗皱了皱眉,问道:“是双胞胎?”
“嗯,不过降生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又是为什么?出生的时候出现了意外?”陈姗姗疑惑不解。
但王莫言却平静的摇了摇头:“是我……亲手杀了他。”
幕帘摇曳,血迹微凝。
陈姗姗身体微僵:“你……”
“很残忍?”王莫言笑了笑:“可也是本能。”
“我出生之时,正逢旱灾祸乱,百姓整年劳顿却颗粒无收。州官放仓救济,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在那种人力无可奈何的天灾面前,能勉强温饱度日已是奢求,又……何来粮食喂养婴儿?”
王莫言眼帘微动:
“我不知道生我的那对儿夫妻是怎样渡过那灾荒秋末,也不清楚他们到底能不能熬过后来的腊月寒冬。”
“我其实并不埋怨他们将我抛弃,因为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www.xiumb.com
“他们努力的将我们生下来,努力的想要挽救自己的孩子。而我那时候,正努力的……杀死那个和我争夺养分的胞弟。”
王莫言面色平静,眼中却又明暗交织:
“他当然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连自己……本来应该有个哥哥都不知道。”
“他死在了无知的睡梦中,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而我活了下来……独自一人。”
陈姗姗微微沉默,然后对着王莫言说道:
“可这其实也并不能算的上是你的错,在求生的本能面前我们应该都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且你哪怕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牺牲自己让你的那个弟弟降生?”
陈姗姗轻笑了一声:
“或许只有圣人会这样选择,但那也一定是一个愚蠢至极,悲天悯人的可笑圣人。”
“因为弱小而占据高地?因为先知而应该选择牺牲?听起来太过可笑了些。生而知之,从来都不应该是罪孽。”
王莫言微微沉默,安静了许久之后才再次说道:
“生而知之,不是罪孽。可如果这世界上……本应该有两个婴儿降生呢?”
王莫言平静的抬起了头,自嘲的说道:
“如果那对夫妇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活下去,很努力的挣扎着。放弃了本就破旧的屋子,放弃了去更远的地方寻求救济的机会,甚至放弃了仅存的……尊严。”
“他们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做的很好了,也不知道有两个婴儿,但或许他们所做的努力……是足够我和他一起活下来的。”
“不过我杀了他,所以我活的很好。没有疾病,没有先天瘦弱,只有……罪孽而已。”
陈姗姗沉默了下来,安静了很久才长叹了口气:
“或许是对的,所有的种族,生来的本能便是自私而已。”
王莫言也默默无言。
但片刻之后,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微微闪烁,有些疑惑的看了厉鬼模样的女童:
“如果你我本性便恶,那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问题的答案。可你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这个问题?”
陈姗姗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应该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确定?还是有所盼望?”
王莫言突然抬眼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要一个……相反的答案?”
陈姗姗眨了眨眼:“是吗?很明显吗?”
王莫言说道:“你觉得不是如此?”
陈姗姗略作犹豫,然后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只是如此,或者说不全是如此。”
“你认为人性本善?”王莫言有些意外。
“不知道,”陈姗姗却笑了笑:“但我觉得……自己挺善良的,从出生的时候就是如此。”
王莫言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眼女童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模样,又看了眼还倒在血泊里的外乡人,觉得有些荒唐的笑了一声:
“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一开始是挺善良的,至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是如此,但后来我只是越来越好奇了而已。”
“好奇什么?”
“好奇……人之初,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充满善意?”陈姗姗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王莫言却只觉得对面的女童失心疯了一样,并不理睬,反而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你是孤儿?”
“嗯。”
“可你刚刚说自己有妹妹和母亲。”
陈姗姗微微沉默,然后说道:“她们都死了,所以其实也并不冲突。”
但王莫言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你还说过自己自幼便孤单一人,和流民幼童抱团取暖,辛苦度日。”
“是,这也是我说的。”
“可……洛阳城里已经很久没有流民了。”
陈姗姗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我可能是从其他的地方迁徙过来的?”
王莫言依旧摇首,眼神平静的说道:“洛阳方圆百里,自陛下新政改革后便已无流民乞丐。你如今年岁稚嫩,不可能经历过灾荒和流民迁移,你在……撒谎。”
陈姗姗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好用的借口。
于是她无赖的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对战王莫言说道:
“是又怎样?”
“不能怎样,”王莫言摇了摇头:
“但你既然要杀我,应该给我个理由。”
陈姗姗微微犹豫。然后低下头抚了抚自己胸口处的头颅:
“不是我要杀你,我和妹妹还有娘亲已经寻找你很多年啦。”
王莫言愣了愣,问道:“找我做什么?”
陈姗姗抬头无辜的笑了笑:“杀你啊。”
血光迸溅,白衣幼童满目错愕的跌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牧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王莫言。
就死了?
这么草率的吗?
陆云崖那老小子又在做什么?装死装过头了吧?
李牧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锦衣青袍的外乡人早已经体肤冰凉,毫无生机。
溜了?这么不负责任?
不是大唐星师吗?
怎么还怕鬼啊?
秋风吹拂,洛阳城内卷起了一阵阵柳絮。
而在安宁的书屋之内,那个眼神干净,却外表狰狞的女童怅然的笑了笑。
她走到白衣幼童的身前,然后从幼童的衣兜里取出一枚……平凡无奇的铜板。
铜板翻了一个面,从黑面到黑面。
王莫言的“尸体”上浮现出一个虚幻的鬼影。
鬼影眉眼含笑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头上一顶官帽写有四字:
一生见财
陈姗姗弯了弯眉眼,侧头笑了笑:
“恩公啊,我们……好久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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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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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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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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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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