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一个人坐在药铺的门口,看着自己手腕处的红色丝线,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向了台阶下面,试探着伸出了脚步。
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布鞋落在地面上的前一刻,苏合还是犹豫了。
他仰起头来,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安静了片刻,转身回到了药铺之中。
大约一盏茶后,药铺的木门吱嘎响动,苏合从中走了出来。
他和以前一样,背起了一个破旧的药箱,然后转身锁好了药铺的门。
像是一个要出门的游子,也像是一个出诊的医生。
不过这一次,苏合没有犹豫,安安静静的走出了药铺的屋檐,走进了楠木城里。
红绳轻摇,背着药箱的苏合,来到了街道的第一个拐角。
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街道,他愣了一下,然后又无奈的笑了笑。
楠木城看来真的已经荒凉了很久,只有自己药铺的门前干净整洁,看来他们还真是挺用心的。
苏合在楠木城中的第一站,是一间冥店。
李牧和晏清来过这里,只不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苏合很平静,一眼便看到了那角落里被灰尘遮蔽的古朴牌匾。
“楠木居”。
是一个老木匠的店铺,以前就很大,老木匠也一直都很有钱。
只是不知道那间会让所有人羡慕的大院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工。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参加那个楠木城等了很久的婚礼。
当孙子又怎么了?
他其实没那么在意的,或者说他很愿意。
苏合从木箱里取出了一条粗糙的劣质木凳,然后放在了冥店紧闭的门前。
那是老木匠和自己一起做的第一个木凳,也是那一天自己做的最好的一个。
犹豫片刻,苏合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敲响了破破烂烂的木门。
片刻后,门内传出了一声苍老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倦意。
“咳咳,谁啊?”
“老头儿,是我。”
屋子里面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纸片磨蹭的声音。
“小兔崽子?”
“昂。”
“这么晚了,你小子跑我家门前作甚?不……睡了吗?”
“不睡了,睡得太多了。”
苏合嘿嘿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王老头儿,我是来道别的。”
“你小子,又要去哪儿?”
“去楠木城外面看看,多学几门手艺,要不然我怕等你老了,我养不活你啊。”
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传出老者的声音:
“不用你养,走就走吧。不过要记得……常回来看看。”
“我知道,”苏合点了点头:“我会回来的,老头儿你也要回来啊,可不能背着我跑别处去了,我那时候还得到处去找你。”
“说什么胡话,小老头儿我年纪大了,走不动。除了楠木城我哪儿都不去。”
“这样啊,那也挺好的。”
“唉,对了,小兔崽子。”
“咋了?”
“下辈子……别学医了,太苦。”
苏合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笑了笑:“那可不行,我还得治治你的臭毛病的。”
“滚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老者有些暴躁,门外的年轻人见势缩了缩脖颈,然后应了一声,溜进了夜色之中。
夜风吹拂,冥店再次宁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木门内才又传出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和一个老者的叹息声。
“唉老头儿,我是不是在门里面听到了王姨的声音?你俩还没结亲吧?怎么都不背着外人了,这大半夜的,啧啧啧。”
门外突然又响起某个青年贱兮兮的笑声,惹得门内的老者身体一僵,然后气急败坏地向木门上丢了个破旧的木椅。
……
苏合继续走在楠木城里,走过了一间又一间冥店,闹了一家又一家个鸡犬不宁。
有时候会被臭骂,有时候也会被反唇相讥,但他也是没皮没脸,就这样闹得不亦乐乎。
楠木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天色有些蒙蒙亮了,苏合来到了另一间冥店之前。
“砰砰~”
“谁啊?”
“二嫂,是我,苏合。”
“苏……苏合?”
“昂,对。”
苏合也已经有些习惯了,毕竟睡了这么久突然醒了过来,城里的人们都是需要些时间来接受的。
“苏合……是谁?”
“啊?”苏合愣了愣。
“哦,送布匹的小哥是吗?这么晚了,辛苦您了,放在门口就行。”门内的女子分明有些调笑。
“二嫂,别开玩笑了,我啊小苏子。”苏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粗壮雄厚的汉子的声音:
“你这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家门口来干什么?”
“二哥,我是来道别的。”
屋子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又要去哪儿?”
“不知道啊,还在想。”
“嗯……去外面闯一闯倒是也不错,不过要记住常回来看看。哦,对了我给你的那个牌子,要记得戴在身上,可不能随便丢了。”
“我知道。”
“明年……你弟弟的满月酒,记得要回来。”
“……嗯。”
苏合沉默地低垂下眼帘,然后将一个精致可爱的小木马放在了门口。xǐυmь.℃òm
“我们就不送你了。”
“我知道,”苏合点了点头:“二哥你现在应该是不太方便的。”
“什么话?”
“二嫂,天凉了,总让二哥跪在地上也不好。要不隔个搓衣板啥的,我也只是建议哈。”
“嘿,你个落井下石的臭小子……”
“嘻,有道理,二嫂记得了。”
……
走过了所有的冥店,苏合最终停在了楠木城一个偏僻荒废的角落里。
这里看上去比楠木城其他的地方都要荒凉破败的多,而且也没什么人影,遍地都是枯枝烂叶和灰尘。
这里有一间米铺,和城里的所有米铺一样,被木条封死的门窗。只有一小块木门破破烂烂的吊在边角,漏出了勉强能穿过一个人身子的空洞。
树影摇曳,苏合走上石阶,然后扯烂了虚掩在米店门口的木板,平静的走了进去。
“砰~”
木板上灰尘扬起,而破烂的米铺里面,比外面看上去其实干净的很多。
座椅摆放整齐,有一尘不染的柜台,有整整齐齐堆积在角落的米面,有两三个干干净净的笼屉。
也有双手环膝,缩在木椅上,许多个深夜都独自一人等待着天明的……纸人小丫头。
她看着被推倒的木门,愣了愣,看着门口有些熟悉的身影有些懵懂。
但转瞬之间好像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的站起身,看上去分明是想要躲起来的样子。
“你还能去哪儿啊?”
苏合咧嘴笑了笑:
“这么多年也没个新意,就知道……躲我家里啊?”
纸人丫头身体一僵,沉默的低下头。她安静片刻,然后抽了抽鼻尖,无声的笑了笑。
苏合上前揉了揉她的头,无奈的说道:
“这次我可没有欺负你啊,你可不能告状。这么大的人了,总是哭个什么劲。”
纸人当然是不能哭的,她只能仰起脸,然后被苏合贱兮兮的挤成一坨。
而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城门外,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坠落,楠木城轻轻的抖动了一下。
苏合微微一愣,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默片刻最后拍了拍纸人丫头的头顶。
“我好像应该走了,不然城外那兄弟,就要死了啊。”
苏合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出木门。
她身体微顿,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的的垂了下来。
“要不一起吧?一个人上路还是有些孤单的。”
门外传出苏合的声音,门内的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笑了笑。
“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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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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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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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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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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