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只凶尸也只是沉默,看了一眼李牧后离开了草地。
月色渐明,李牧和晏清将城门外的两具尸体扶起,然后跟在许清雅的身后,离开了楠木城的城门口。
沿着城墙而行,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三人最终到达了一片山谷之中。
或者说是……一片布满了灰白色石碑的坟地。
墓碑密密麻麻,有的三五个靠在一起,有的能凑成一个很大的家族。
数不清的墓碑,每一个都被安排好了位置,就像是楠木城的街道一样,一家一户埋在一起。
他们刚刚离开的城池是楠木城,这片山谷……也是楠木城。
李牧和晏清一起动手,将夫妇的尸体放进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坟墓内。
然后小道士一个人从袖袍里取出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沉默不语的摆放整齐,开始认真的做超度亡灵的法事。
李牧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许清雅也清楚,因为夫妻的灵魂还被困在楠木城中。
但小道士却觉得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尸体埋葬在山谷之中。自然要去除怨气和尸煞,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家。
这样和邻居也不会吵架,能省去很多麻烦。
当然,楠木城本来就很少有吵架的热闹能看。
李牧跟着许清雅来到了山谷的入口处,那里有一棵很大的古树。古树和石壁的夹角阴影中,又有一间空荡荡的小木屋。
木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木床,一本医书,和一个蒲团。
“天亮之后,我会待在这里,守着山谷。”
许清雅没有走进屋子,而是坐在了树荫下的树根上。
“每天每夜?”
“嗯,都有些记不清多久了。”
李牧坐在许清雅的身旁,看着山谷中密密麻麻的的白色墓碑,问道:
“这些墓碑是……”
“那个人凿的。”许清雅撑着脸颊,也看着山谷中忙忙碌碌的小道士有些出神。
“凿了很长的时间,一块一块,按照楠木城的布置,一点点的布满了整个山谷。”
“他说人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总要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孤家寡人才是最可怜的。所以他很羡慕楠木城里面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
许清雅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跟他说,如果哪一天想不开了,也可以在这片山谷里面给自己找个地方,楠木城的人都挺好客的,应该不会排挤他。”
“那人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有个人没有见,他欠那人很多东西,要亲手还给那人。”
“如果那人能原谅他,他很愿意被埋在这里,只是……还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够再见。”
许清雅说到这里,看了眼李牧:“他走了,很久很久之前就离开了楠木城,去了酆都。他说会在那里等个人,如果等不到的话,会……再等一次。”
“再等一次?”
“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说的不是一直等下去,而是再等一次。”
许清雅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山谷靠边的一个角落:
“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但他还是偷偷给自己留下了个地方,还给自己的墓碑写下了墓志铭。”
【走过路过别错过,我觉得自己还能救一救。】
李牧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符合那位小师叔在自己心里的形象。玩世不恭,却又总是爱多管闲事。
“城里的纸人……也是他亲手折的?”
许清雅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片刻,对着李牧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后来发生的事。”
李牧看了眼山谷,和天上灰蒙蒙的月亮,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少,是吗?”
“城里面,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被关了起来。那病……像是有意识一样,在师傅没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蛰伏在人群之中。而在师傅离开不久,就又一次的卷土重来。”
“是……那个捕快?”李牧看向了刚刚埋葬的坟墓。
“不是,”许清雅却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
“……不只是。”
——
“在师傅和我离开之后,楠木城渡过了短暂的平静。”
“苏合按照师傅的吩咐,起早贪黑夜以继日的忙个不停,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药铺和病人的身上。他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失去任何一个人,所以那间药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烛火通明。”m.χIùmЬ.CǒM
“煎药,看病,专研医书,苦读药方。在苏合的脑子里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绷紧,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才发现他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却自己毫无察觉。”
“他每天机械的重复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楠木城里,但又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
“日复一日,秋日快来临的时候,楠木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二哥失踪了,或者说……他已经失踪了很久。”
“在师傅刚刚离开不久,二哥就打算出城寻找能够帮助楠木城的人。其实我们知道这样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种病……不会被任何人所怜悯和接纳,二哥也不会轻易的向别人泄露楠木城的消息。”
“但即便这样,二哥依然坚持,固执的想要离开这里。有些居民认为二哥是畏惧了,怕自己染上这种病。但其实……他自始至终都坚持自己一个人离开,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怎么会不带上二嫂呢?”
“可我们并不清楚,只有和二哥朝夕相伴的二嫂察觉到了什么。她同意了,同意二哥离开楠木城。但在临行之前,二嫂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忍不住的话,不要走得太远,我怕找不到你啊。还有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别……给无辜的人惹上麻烦。】
“我们当时并不清楚二嫂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后来……二嫂也失踪了。挺着个大肚子,就这样消失在了楠木城里。”
“是七爷爷找到的他们夫妻,或者说是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就在东城的一片废弃小屋中,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楠木城。”
“二哥染上了那种病,比许多人都要早的多。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吃一口别人的肉,他……吃了自己。一口一口,忍着每一夜撕心裂肺的疼痛,却真的没有靠近过二嫂一步。”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忍耐下那种泯灭人性的本能,或许在每一个夜晚,他都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边颤抖的咀嚼着自己的肉,一边看着自己家的方向傻笑着。”
“二哥死了,将自己反锁在房屋里面,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咬痕。二嫂也死了,但却无声无息,没有染病,死在了二哥的怀里。”
“当七爷爷找到他们的时候,二嫂紧紧的靠在二哥的身旁,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都是……愧疚的歉意。”
“他们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给楠木城带来任何的麻烦。他们唯一亏欠的,是那个没有出生,也不能出生的孩子了。”
“但可惜楠木城里被遗漏的病种……并不只是二哥一个人。”
“而且其中有个人,被苏合和我们忽视很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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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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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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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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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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