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木门漏出了一条缝隙,一只毛发低垂的胖狗拖沓着脚步,有气无力的走了进来。
李牧看了它一眼,胖狗却耸拉着眼角,摇摇晃晃的溜到了药铺的一个角落,然后趴在了原地,怔怔出神。
门缝外有晨风吹过,但莫名有些冷冽。
李牧走上前,带上了虚掩的木门,但没有上锁。
苏合坐在药铺的一处偏角,双手环绕着一个灰白色的石磨,一边磨着药材,一边有些疲惫的笑了笑。
李牧将手里的药材分类放好,然后看了眼苏合递给自己的破旧药方。
他看得很认真,看得眯起了眼睛,越看越沉默。眼神明暗交织,无言的握紧了右手。
“后来呢?”
“后来。”
苏合沉默了,手里的药杵也不再用力。他的眼睛被一片阴影遮蔽,看不清面容。
安静了许久,当药茎的苦涩蔓延到整个药铺的时候,他才又一次的张口说话:
“后来,楠木城病了,病的很突然,很……猝不及防。”
……
“楠木城里什么都有,但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家合适的药铺,或是治病救人的老郎中。”
“我还记得有一晚冬夜,我睡的很熟,但迷迷蒙蒙中还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门外是那丫头,很急,小脸煞白。”
“她说自己的弟弟病了,不知道是风寒还是什么,额头很烫,一点办法都没有。邻里乡亲们都围着那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团团转,但什么土方子都用过,却毫无起色。”
“有人冒着大雪,去城东头找了七爷爷,但他老人家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想了一会儿,说距离楠木城很远的地方还有一座老城,老城里面有个年纪很大的郎中。”
“三更半夜,卖包子的汉子急得团团转,最终还是拗不过性子,等不及天明。他收拾好了包裹,将那小娃子裹在胸口,然后跟着七爷爷去往了很远的另一座老城寻找医生。”
“那晚的雪下的很大,我在那丫头的家里,陪着她坐到了天明。”
“不只是我,整条街道上很多户人家都点了一夜的灯火,没有睡觉,有些担忧的等待着汉子和七爷爷的消息。”
“但还算幸运,大雪并没有封死两城之间的道口。忙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凌晨的风雪中,七爷爷他们回来了。”
“那小娃子还是挺了过来,睡得昏天地暗,口水沾湿了汉子的胸口。”
“我们都松了口气,街道上的邻里乡亲们聚在一起唠唠叨叨,抱怨着楠木城里面没有个靠谱的医生,万一哪天有什么传染病可就麻烦了。”
“那个汉子忙活了一天两夜没有闭眼休息,但还是固执的开笼做饭,给等了一夜的邻里乡亲们准备好了饭菜。当然也不是只有一家人忙活,二哥二嫂,王伯刘姨他们都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屋子里面很热闹,但我没有和他们一起。”
“那丫头抿嘴固执的等了两夜没有合眼,所以她那时候睡得很沉。我坐在旁边,看着她,也看着摇篮里面福大命大的小娃子。”
“可能是屋外饭菜的香气太诱人,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子被馋醒了。但他也不哭不闹,就舔着我的手指,看着我嘿嘿的笑着。”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胖娃子啊。】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了。”
【楠木城里面缺一个医生,我想这次我一定可以的。】
……
“我要去楠木城外的那座老城里学习医术,我想什么都学,我想什么病都能治好。我想楠木城里面的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我觉得,我是能做到的”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成为医生。楠木城就……病了。”
“病的很诡异,无人察觉,也……没有病人。”
“是的,那场病刚开始蔓延的时候,楠木城里面没有一个病人。每个人都和以往一样,健健康康和和气气。”
“邻里街坊依旧会彼此打招呼,问些闲话,互相打趣。”
“比如:”
【你家娘子今天又没出来买菜啊,你这样可不行,总是怕老婆算什么汉子。你瞅瞅我,大权在握,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洗碗就洗碗,想扫地就扫地,你家嫂子从来都不敢和我抢。】
【老张,你家那娃子又逃课了啊,都三天不见人影了。哦,你媳妇带回娘家探亲了,那也得提前知会我一声啊,这事儿闹得。】
【哟,这不是孙家那小子吗?从外面回来了,长这么高了,模样也俊了不少。你爹娘为你操劳了大半辈子,可是有时间享享清福喽。对了,你爹这几天可是没来打牌啊,还没稀罕够你啊】
【风寒啊,这问题可不能小瞧,我们楠木城可没什么大夫,你让你爹好好养身子,养好了再来。打牌也不急于一时,省的染给我们这些老骨头,可有的受了。】
“是的,就像类似的交谈,在楠木城里越来越常见。”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的的确确楠木城里的人们……越来越少。而且他们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开了这里,却有总有家里人出面给出一个又一个毫无破绽的理由。”
“楠木城越来越冷清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
“当我背着药箱,兴致冲冲的回到楠木城的时候,是秋意正浓的时节。但我进城刚走不远,就愣在了原地。”
“我甚至回头看了看城门,反复确认了一下到底是不是我走错了地方。”
“原本热闹喧哗的市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秋风吹来,枯枝烂叶飘扬而起。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杂乱,这样……冷清的楠木城。”
“第一个发现楠木城不对劲的,并不是刚刚回城的我,而是二哥。”
“那个原本就喜欢多事的唠叨捕快,被二嫂怀孕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整日不离身旁,脚前脚后的伺候着。而当二嫂的情况稳定,二哥走出家门的时候,便迅速的察觉到了楠木城的不对劲。”
“这座老城,一下子少了很多熟悉的人影。尽管无人报案,每个人也都有看似合理的理由,但二哥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楠木城……太安静了。】
“二哥想要弄清楚楠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奇怪的人,那个回来不久,好像在刻意躲着他的孙家大儿子。”
“二哥跟着他,从清晨到午夜,都表现的和刚刚归家的憨厚青年没什么两样。但就当他准备离开孙家,回去照顾二嫂的时候,孙家的屋檐下……突然传来了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二哥破窗而入,看到了一幅无可形容,恍如人间炼狱的景象。”
“两个身体残缺,已经有些发臭了的老人尸体。和一个满身鲜血,面目凶戾,疯狂啃食着一只手臂的青年。”
“孙家的那个大儿子嘴里不停的咀嚼着令人作呕的东西,像是什么野兽一样,双手颤抖,唇齿间塞满了半黑半红的肉丝。”
“但当他仰起头来,看到二哥的时候,瞳孔之中却又无比的清明,没有兽性,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他还活着,但生不如死。”
“这种疾病摧毁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那已经支离破碎,恍若死灰的……人性。”
“二哥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身体,晃晃荡荡的依靠在了门柱上。”
“但最让他恐惧和战栗的,不只是面前这幅悲凉恐怖的景象,而是……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停留在了那些凝固的血肉之上。”
“还有他自己……微微蠕动的喉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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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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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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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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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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