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
老头的背影僵住，不敢回头，生怕回头发现又是一场错觉。
他的耳朵发出嗡嗡的轰鸣声，那声“小书”听起来既遥远又陌生，既熟悉又似幻觉。
明曦已经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了老头肩上，依旧是曾经那熟悉又不着调的声音：“后悔吗？”
所有人都拥有长生的机会，一百年对于修仙者只是一次闭关或是一次历练的时间，而对凡人来说，却是一辈子。
在这里，每个人的时间仿佛停滞住了，唯有他在一天天地变老。
“不！我从来不后悔！”
老头的呼吸从激动急促，逐渐变得平缓下来，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子，老头头发花白，面容枯槁苍老，身形因佝偻而显得矮小，看起来足有八九十岁的模样。
老头苍老得可怕的模样，逐渐和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从脏兮兮的乞丐，再到干净明朗的少年，无数个或笑或皱眉或惊讶的样子来回晃悠，最后裂开。
风寒呆呆地看着老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仿佛被凿出了一个洞，有股凉风穿梭而过。
她自小长在玄道宗里，身边虽然也有大限将至的修仙者，但他们的面容都不会太过衰老。哪怕是活了好几百岁好几千岁的，依旧生龙活虎，像个五六十岁的样子，甚至还有的一直都是青年或中年的样貌。
风寒知道他是个凡人，寿命有限，会老会死，但却没想过只是一百年的时间，他居然就老成了这样。
满面皱纹，眼皮耷拉下垂，一张老脸宛如枯槁的朽木。
风寒双眸湿润，她捂着眼睛，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姐一开始不愿意带上他了。
老头听见风寒的哭声，愣了一下，努力地睁大自己的眼睛。
浑浊的眼睛望着面前两个年轻的面庞，眼神越来越清明。
老头身子微颤，身子踉跄地扑前两步，眼带泪光激动地道：“是你们，真的是你们！你们回来了！哈哈哈，我不是在做梦！！这一回是真的！！”
明曦看着淮书安，眼里露出了不解：“你为什么不后悔？”
都说时间可以忘记一切，她以为一百年的时间，足够让淮书安忘了她们，也足够让她们忘了淮书安。
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聪明的学识，在这里毫无用处。这里以实力为尊，这里的一个小孩子都能轻松把他打趴下。
他要是留在人间，一定会比留在这里好很多。
可到了现在，他居然还不后悔？
明曦第一次感到了困惑和迷茫，“系统，你懂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难得地说了一句老实话：“系统不是人，系统什么也不懂。”xǐυmь.℃òm
淮书安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日渐迟钝的脑子里总算是反应过过来了：“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淮书安枯槁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地潮红：“明曦姐姐，风寒姐姐，我能来到修仙界，真的很满足了。”
“当年我告诉你们，从沧澜界飞升的人，都到了千城界，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真是从书上看到的！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我在我们的世界里还是个学生，我一直都很向往书里描写的修仙界……”
淮书安话语激动，眼神却格外地安静，没有可怜兮兮，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疯狂偏执。
他的眼神安静得就像路边被遗弃的小狗即将要被人道毁灭，静悄悄的，充满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盛满了无法透露的悲哀和静默。
淮书安的话语听起来不太连贯而且令人匪夷所思，风寒哭得更加厉害了。
明曦却明白了，怪不得他和风寒都遇到了灭门之灾，风寒需要人开导指引，而淮书安却从来未怀怨恨之心。
他本就不是淮家的人，他以为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纸片人。
淮书安自顾自地说着话，像是很久都没有打开过话匣子一般，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明曦姐姐，你相信我说的吗？我说的穿书都是真的……唉，算了，你们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穿书吧……”
“嘿嘿，原来人老了是这样的……”
“你看我，脑子都跟着转不过弯了。”淮书安的神情有点惶惶的。
明曦却点点头，一脸认真地道：“我相信你说的，我知道穿书是什么意思。”
淮书安顿时转忧为喜，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明曦姐姐，你相信我说的？你真的相信我说的？”她是不会骗人的，她说相信他，那就是真的相信他。
淮书安仿佛卸下一桩心事般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终于有人相信他了。
风寒哭了半天，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冲淮书安道：“我也相信你说的，小书是不会骗人的。”
淮书安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游移一圈：“谢谢，谢谢你们。”
明曦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跟着我们来修仙界，也许会有更好的人生呢？”
打从一开始，明曦就知道淮书安注定了是人杰，而非修士。如果淮书安留在凡界，居于朝堂，他会成为一代名臣，落于草野，他也会成为一代名儒。
总归都是好的。
但他却死活要跟着她们进入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明曦拒绝过了，但少年仍然坚持，她无法替别人做选择。
淮书安眯了眯耷拉着的小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更好的人生？”
半晌，他从容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明曦姐姐，你所谓的更好的人生，也许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不是我想要的人生，那又怎么算是更好的人生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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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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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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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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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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