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她的不堪,也知道了她的强颜欢笑。
蒋科跟沈俊伟不一样。沈俊伟再怎么强装成熟,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她可以在他面前强装镇定,咬牙否认。
这是她作为大人必须要演的戏。
她总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尤其是患者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而蒋科,他是她的师兄,也是工作上的伙伴,他帮过她很多的忙。
她如果在他面前演戏,那将多么挫劣不堪,他怕是一眼就能看穿。
她不怕一个看不透的人质问她。
她只怕一个看透了的人,怜悯的一个眼神,只一眼,便足已让她丢盔卸甲,无所遁形。wWW.ΧìǔΜЬ.CǒΜ
身为心理医生,蒋科知道她此刻的无助,伤口被无所遁形地揭露在外人面前,她想要逃避的心,他懂。
但他更明白,有些事不是一味地逃避,就可以不了了之的。
矛盾存在的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是面对它。
蒋科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甚至还直击她的内心。
他轻声问她:“温一言是不是,不喜欢你?”
梵星眼眸低敛,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暗影,喉咙好像被人用力掐住,呼吸不过来,指尖微颤,有不受控制的晶莹自眼角滑落。
真没用,梵星想。
这是她第二次在师兄面前落泪,上一次是因为温一言,这一次还是因为他……
明明比谁都想给别人带来快乐,偏偏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真的很没用。
沈俊伟问,她是不是被温一言骗了。
蒋科也问,温一言是不是不喜欢她。
所以,梵星啊,她是不是也应该,要在心里质问一下自己——
温一言真的爱她么?
温一言向她求了婚,他们一起领了证,他对她很好,饭菜都是他做的,他还会哄她,也会给她买最喜欢的蛋糕。
这些……可不可以证明温一言喜欢梵星?
梵星笑了起来,如平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打着马虎眼,只是眼中含着泪,笑里带了涩:“师兄,今天累死人了,我不想加班,能不能提前放我走?”
她想嚎啕大哭,可是不行,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她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再慢慢释放她所有的难受与压抑。
蒋科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好像被针一下一下扎着,不致命,却能感觉到每一次尖锐的疼痛。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疼惜,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不让她独自逃离。
梵星的所有伪装,瞬间土崩瓦解,满腹的委屈与无助,全化作喉间的几下哽咽。
她挣扎着要推开这个不属于她的怀抱,蒋科牢牢地抱紧她,不让她挣脱开来。
梵星很没用的,此时此刻居然还记着跟温一言的约定。她挣扎着说:“你放开我吧,一言不喜欢我和其他男人靠的太近。”
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那个男人,蒋科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怒其不争地说:“你能不能不要爱的那么卑微?”
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
他的这句话,在梵星毫无准备的时候,一下子戳进了她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女人突然安静下来,手握成拳,紧紧攥住,指甲扎进肉里,周围一片苍白。
身体微微颤栗着,气息很轻,她弱弱地回了一句:“我也不想的。”
可是。
可是她爱了他,爱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她的世界,哪有什么梵星,满满的,都只是温一言的身影。
认真伏案复习的温一言;不爱说话的温一言;在她哭鼻子的时候,会不知所措的温一言;会把蛋糕留着,等她放学回来吃的温一言;会在她九岁生日的那一天,送她泰迪熊的温一言……
那么多的温一言啊,她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里塞满了各种温一言。
后来,她身处漫天大火中,浓烟淹没她的口鼻,她第一次体会到窒息的绝望,她很害怕,可奇怪的很,她害怕的并不是自己快要死了,而是,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温一言。
再也见不到他了,竟然会让她觉得比死还难受。
死里逃生后,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她紧紧地抱住他,喜极而泣,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至今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记着。
她没有死,她还可以看见他,多么幸福!
她很高兴是他救了她,但她更为之庆幸的是,真好,还能再见到他。
后来他们各奔东西,一度断了联系。
都说时间,终会把一切记忆消磨殆尽,梵星曾经也以为,日子久了,她会慢慢将记忆里所有的温一言,逐个丢掉,直至全部剔除。
这样她就能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自己一份自由。
她尝试了,和时间配合着,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忘掉他。
也不知道是时间这道灵药突然失效了,还是她太过冥顽不灵。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那一张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那种独一无二的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他像一颗毒瘤一样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她拔也拔不动,割也割不断。
那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只能爱着了啊。
卑微也好,没骨气也罢,她只是爱他而已……
仿佛体会到梵星内心的无能为力,蒋科紧紧抱着她,希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在爱情的世界里,哪有什么高低之分,只爱与不爱,或者是爱与更爱。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眉头蹙的比她紧,温润嗓音却从薄唇出溢出:“别怕,实在不行,就暂时分开住一段时间,自己好好想想。”
爱情就像两个人在拉橡皮筋,受伤的永远是不愿意放手的那个。
显然,梵星就是那个不愿意放手的人。
……
温一言把沈梓霖送到医院,沈梓霖本来想让他留下来陪她一会,但无论她表现的多不舒服,他也丝毫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把沈梓霖放下车后,温一言即刻开车,赶回心理医院等梵星下班。
他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梵星跟蒋科抱着一起,脸色一沉,眼中泛着森冷怒意,再听到蒋科说的那句话后,更是怒火中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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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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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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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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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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