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和二公子送了林爹走,这个时候乐安公主已经睡下,大公子也不用去给母亲请安了。兄弟二人一起往回走,然后站在回廊里,看着廊外大片正在花期的连翘。
连翘这种花,很多人会把它跟迎春花弄混,这两种花型相似,但其实迎春花是六瓣花,而连翘只有四个花瓣。
金黄的花开了一树,花香淡淡的,似甜微苦,若有若无的飘浮在空气中。
“花枝该修剪一下了,”看了好一会儿花,大公子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二公子有些哭笑不得,说:“大哥,你就不要操花匠的心了。”
大公子笑了笑,说:“那我要说什么呢?”
二公子沉默了片刻,这会儿小厮们都站得远远的,二公子背着手,低声说:“看父亲的意思,奴市就是最后一战,胜负不论,周、文二人的事,过了今日就必须了结了。”
这会儿早已过了凌晨时分,可不就是今日了么。
大公子:“嗯。”
二公子:“我准备了十万两银子,原本以为怎么着也够了,没想到魏家那头准备了三十万两。”
大公子:“还是兴隆钱庄出的银票。”
二公子:“父亲打发严洋去告官,我瞧着这最多就是给你拖些时间。银票的长相一样,要怎么证明魏瑜手上的,就是严洋的那个妾室偷给他的?就算那对兄妹招供,魏瑜也有一百个说法,来力证这是我们指使那对兄妹诬告他吧?”
大公子点了点头,跟二公子说:“回房休息吧。”
二公子看着自家兄长走,又追着说了句:“就算叫停了奴市交易,那四个孩子总是要被拉去奴市的。”
所有的办法都是只能拖延一时。
大公子说:“我知道。”
二公子:“大哥,你已经尽力了。”
大公子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二公子:“晚上何世叔他们过来,我听他们的意思,他们都想放弃这四个孩子,因为没有救他们的万全之策。”
大公子扭头看向了二公子,神情悲喜莫名,说:“文栋临死之前问我,四个孩子能不能活。”
二公子一愣,说:“你怎么回他的?”
大公子:“我说我会尽力。”
二公子咬着嘴唇吸一口气,说:“他失望了吧?”
大公子轻声道:“他死不瞑目。”
二公子说不出话来了。
大公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父亲的心思,但父亲的尽力,与我的尽力不一样,父亲是尽力而为,我是强求。”
二公子:“强求就能成功了?”
大公子摇头,跟二公子说:“你也看见了,我即将失败。”
二公子躇踌了,他要再看不出他兄长心情不佳,甚至是沮丧,那他的脑袋就一定被门夹过了。
“那你还……”二公子欲言又止。
大公子:“父亲见惯了很多事,所以他知道怎样尽力而为,可我还是想试试。那四个是棋子,但总归他们只是四个孩子,命如草芥,也是命啊。”
二公子默然无声半晌,然后说:“一会儿我让人把银票给你送去。”
大公子望着二公子一笑,说:“好。”
二公子:“府里给四弟准备婚事的现银,还有五万两,要不要一并带去奴市?”
大公子:“好啊。”
二公子:“老四的婚事还有一个多月,我会再把银子凑出来的。”
大公子就谢二公子,说:“言义,辛苦你了。”
二公子听大公子谢他,突然地就发了急,说:“大哥你不用这样,你要心里不痛快,你就说出来。”
我们是同胞兄弟,你不开心,你就不用在我这个弟弟面前装云淡风轻了啊。
大公子摇摇头,“我没有不痛快,我只是有些怨气。”
二公子想劝他哥,但他兄长这样的,真的又不好劝。
林大公子幽幽地一叹,又看着廊外连成片的连翘花,低声说:“我老师生前与我说过,上位者应视下位者为人,而身居下位者要视自己为人。”
二公子眉头一挑。
大公子:“以前我对此话不以为意,世上怎么会有不把人当人的权贵,不把自己当人的卑者?可现在我知道了,老师的话没有错。”
林大公子的老师,是原文渊阁大学士,阁老沈宁书,甚至于他初定的未婚妻,也是沈家的小姐。结果沈阁老败于魏首辅之手,一场科举舞弊案,让沈家满门被斩。
沈家人人头滚落满地的场景,不说林大公子,就是林二公子都还记得清楚。沈家尚未满月的婴儿,都被按在木桩上砍去头颅。xiumb.com
沈阁老那么清贵的一个人,满腹的学识,人头就泡在血水污泥里,猪狗不如。
林二公子嘟囔了一句:“我记得沈阁老的模样,他还夸过我呢。”
林大公子又是一笑。
二公子突然就明白自家兄长,在周、文两家这四个孩子之事上的执拗是从何而来了。十四岁时,他大哥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全家被斩,看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悬梁自尽后,仍然无法摆脱被兵痞侮辱的尸体,他大哥什么都做不了。到了如今就要三十而立的年纪,他大哥面对四个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孩子,明知没有胜算了,他也还是想再试一试。
十四岁时无能的小废物,到了如今就要三十岁了,还要做一个大废物吗?
大公子:“周将军,文将军,没有人把他们当人,认命之后,他们也没有把自己当人了。”
二公子深吸了一口气,“魏家能从兴隆钱庄偷银票,谁知道他们私下里还做了什么?既然摆脱不了这帮疯狗,那就谁也别想日子好过,这次我站大哥这边,总要试一试,再试一试的。”
现在认命,视那四个孩子为麻烦,那这四个孩子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谢谢,”大公子低声道谢,
二公子抬手将落在兄长衣襟上的连翘花轻轻掸去,说:“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希望那四个孩子能过了这一劫,我真心的。”
也许有一天,他们兄弟也会如同他们的父亲那样,看尽炎凉,历经风雨后,接受这个世间所有的好与坏,但现在他们还做不到。热血未凉,那就不要强求这份坦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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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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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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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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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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