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傅闻青,以及站在她背后的那个特殊的群体,纪朗悄悄琢磨,他也是时候该做点什么来帮助他们了。
一杯香浓的花茶喝下去,傅闻青感到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她恢复了往常的乐观与自信,打开手提电脑向纪校长展示三个小学员的表演视频。
纪朗惊叹,傅闻青对许佳慧等三人的评价一点也不失实,单从舞蹈技能的角度看,在他们这年纪跳得就算是非常到位了,足以被视为是有天赋、有潜力的孩子,如果因为他们身体的缺陷就放弃培养他们,确实是相当可惜。
但是,残疾孩子真能进入健康孩子学习的学校,和他们学习生活在一起吗?
这一点,纪朗觉得非常为难。他不方便向傅闻青明言,其他学校拒绝她的理由是可以理解的——照顾残疾儿童需要有专门的条件,比如在学校里设盲道、沿途安装扶手与呼救设备、以及设置更加完善的医疗救护措施等等。如果这些学校里没有,造成事故,那可是谁也承担不起的后果。
虽然想想也知道会很困难,可京艺附小,能不能开这个先河,为大宁市那几个小朋友破个例?
看完视频后,纪朗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的操场发呆。
正值课间休息时间,有许多学生在操场上追逐戏耍。那儿的每一张小脸上,都洋溢着向阳花一般动人的光华。他不得不感慨,无论命运如何不同,孩子的童真也是一样的,他们都需要拥有一个幸福的、没有遗憾的童年。
抿紧嘴唇考虑半天,纪朗又踱步回来,在傅闻青旁边坐下。
“纪校长,您,您是不是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求求您了,这趟来燕京出差,您是我最后一个希望了。明天中午我就要坐飞机赶回宁市,妈妈那边我不能离得太久。”傅闻青哀求着纪朗,刚才还意气风发,现在鼻头却又有点酸酸的。
“这样吧小傅,我代表学校决定了,”纪朗都不知听见了傅闻青那些话没有,猛然抬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12月底,也就是新年之前,我们的专业艺术班会有一次冬季招生。从那条渠道考试进来的孩子暂时不能正式进入班级,文化课他们是作为旁听生来上的,但也算是往国家级艺校踏进了一只脚。一年以后,只要他们的艺考水平达到了艺术教育系统制定的标准,就可以获得正式入学的名额。”
“啊?这……这是真的?纪校长,您真的能将这样宝贵的机会,给到许佳慧他们?”
傅闻青一直在争取,一直在拼搏,可当她期待的结果真正来临,她却不敢相信了。纪朗那一席话,落进她耳中如梦如幻,难道芭蕾舞剧舞台上那些动人的童话故事,变成现实了吗?亮星星里的残疾小学员,通过她的努力,最终也能进入像京艺这样的学府,实现他们的芭蕾梦?ωωω.χΙυΜЬ.Cǒm
傅闻青什么也顾不得了,用又有些冰凉的手一把握住纪朗骨节凸出的大手,使劲摇着,却连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
*
“嫂子,小青是今天的飞机回来是吗?”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秦山呆呆地问赵月。眼中无泪,他好像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长椅对面,是周远住过的病房。昨天病房里还围满了人,可是今天,那间房就空得仿佛小声说一句话,也能产生强烈的回音了。
周远走了。
她在icu里住了两天,医生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最后却不得不向病魔低头,将她又转回了加护病房。
从icu出来时,周远的状态挺不错,她竟然能认清人了,一眼就望见钱阿姨,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笑意。
但在那同时,赵月已经在紧急给秦江打电话,让他无论多忙也得把事情丢开,到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来和周老师告别。
陶丽红也带着亮星星的老师们来了,还有许佳慧等几个学生的家长,以及周远为数不多的朋友。晚间,那些人将病房挤得满满的,每个人都在笑,可每个人眼睛里都含着泪,那是离别的眼泪。
周远可以断断续续,模糊地说出几个字,她嘟嘟哝哝的,没几个人能听懂,就只有钱阿姨与秦山知道,她说的字只有两个——闻青。
围在病床边的人里,没有傅闻青,周远清醒地知道,女儿还远在燕京,她来不及赶回来送自己最后一程了。
所以周远没让来送别她的人更伤心,她没有一味求着大家帮她把傅闻青找回来,就只召唤了秦山。赵月见状,急忙把秦山推到了周远身边。
“小山,闻青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这是周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出的最为清晰的一句话,几乎所有人都听懂了。
~
从凌晨开始,秦江一直在跟着医生办遗体转运手续,没呆在病房外,这儿就只有赵月陪着秦山。
从周远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一直到现在,秦山除了哭泣,就没说过一句话。
见他终于止住了眼泪,赵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听见他的问话,心里就又没法安宁了。
赵月把想哭的冲动压回去,答道:“是吧,昨天中午在微信上问小青,她说她刚从京城的一所艺术小学出来,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会有好消息带回来给我们。至于飞机嘛,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多。估计下午四五点钟,她就能到家了。”
“小青要回家了。可是,可是等她回家,家里已经没有妈妈了。”就这一句,再次令秦山泣不成声,他将脸埋在两手里,只恨身在公共场所,不能放声痛哭出来。
赵月慌忙在他旁边坐下,按住他的肩头说:“小山,你伤心是应该的,可等小青回来,就不能再这个样子了。要知道她得知妈妈的死讯后,最需要的人是你,你要是坚强不起来,还怎么让她依靠?”
“是的,我,我不能这样伤心,周老师,也不希望我为她哭成这个样子的……”受赵月提醒,秦山激动的情绪终于又有所平复。
他对赵月说:“嫂子,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如果没有你和大哥,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月勉强一笑说:“傻孩子,和哥嫂客气个啥?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得这样嘛?”
秦山点点头,求赵月:“嫂子,我想一个人再在这里呆一会,就一小会儿,行吗?”
“啊?你一个人坐这儿啊?”赵月一愣,担心地看看那间空病房,想一想,很理解秦山的这个要求,只好同意了。
听着赵月的脚步声远去,秦山摸过盲杖想站起来,再到病房门口去缅怀一下,却突然听见又有一阵脚步声正朝着这边过来。
那是女式高跟鞋踩在坚硬的瓷砖地板上的动静,听起来很陌生,不在认识的人之列,但秦山可以肯定,那人一定是冲他而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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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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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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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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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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