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钥匙打开家门时,她发现有光从门缝中漏出来,顿时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
防盗门拉开,她一进屋就着急往客厅里瞧,妈妈果然还没去睡觉,坐着轮椅靠在窗边,刚才女儿在楼下停车的时候,她应该就是那样出神地在望着她。
“妈~您怎么又不听话了?这么晚还不睡!”傅闻青生气地责怪周远,话语里透着满满的心疼。
周远的情况,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糟糕,以前两只手都还算灵活,现在就只有右手能抬起来了。
不过可能是经常练习,周远的语言表达还很清晰,身边的人不费力就能听懂她的意思。
“我呀,今天白天午睡足,晚上睡不着,就想等你回来和你说说话。”周远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说。
听见傅小姐回来了,保姆钱阿姨急忙从房间里出来,生怕被责怪说把老太太一人留在厅里,拼命解释:“吃完饭我就一直陪着她,可是她说想一个人呆着,硬要把我赶开,我也没办法呀!”
傅闻青看出妈妈有心事,也知道自己的倔脾气全是得自她的“真传”,所以不怪钱阿姨,和气地对她说:“没事没事,反正是在家里,妈妈要不乐意你也不必时刻看护着她。时间不早了,钱阿姨你去休息吧。”
每次周远有点事,傅闻青就很容易发火,她并不是脾气不好,而是太紧张母亲了,钱阿姨早就摸清了她的路数,所以此刻才很紧张,不过见到她和颜悦色的,终于放了心,点点头又回房去了。
“妈,您一个人坐这儿琢磨什么呢?医生说了您得按点睡觉,不听话了?”傅闻青抑制住内心的担忧,换上笑脸,坐在了轮椅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其实她也揣了一肚子话想对妈妈说,还以为怎么着也得留到明天呢。
周远没理会女儿的关切,侧着脸用眼睛正视她:“你和小山的训练,进行得怎么样啦?好几天不给我汇报了,还问人家,琢磨什么。”
这老太太,越活孩子气越重,大多数时候,傅闻青必须将她当小孩看待、当小孩来哄。有时傅闻青觉得,长大后和妈妈调换位置,让妈妈做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她、疼爱她,也没什么不好,前提条件是妈妈能够健康长寿,一直这样被她疼爱着。
“瞧您说的,上午不还告诉你,今天秦山和他哥去工厂上班,晚上留他家吃晚饭庆祝吗?您不是还指导我做了瑞士卷蛋糕?”傅闻青帮妈妈将搭在前额的头发拨去耳后,发现本来就少的黑发,又有许多不见了。
“哦~可不是~”周远想起来了,收不住口水的嘴角咧一咧,那是在笑。
然后她问:“那小山,工作好吗?他都去上班了,舞,还能练不?”
傅闻青轻轻拍着她长满褐斑的手说:“放心吧,我这么晚才回来,当然不是在和他聊天。白天他去厂里工作,挺顺利的,晚上我们吃完饭就开始训练,练了快两个小时。”m.χIùmЬ.CǒM
“是吗。小山,你觉得他,跳得合不合适啊?”
问得还真直接!傅闻青眉间一暗,但很快就又开朗起来:“他的基本功虽然丢的时间不短,可要再重新开始训练,很快就捡回来了,这我们完全不用担心。不过嘛,实话实说,他的心态不是很好,因为眼睛看不见,动作就放不开,并且稍微一走神就走错位。所以视力对他而言,影响比我们预想的要大不少。以目前训练的情况看,想登上国际舞台还是挺有差距的。”
“这样呀。”周远听完脸又转向窗户,望着不远处灯火稀疏的楼宇,不说话了。
妈妈没有力气做幅度过大的动作,这样转头,就说明她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傅闻青怎么忍心看她这样?忙语气一转说:“您也不用着急嘛。这训练才开始不久,哪有那么容易就上手的?我也督促着秦山,不让他懈怠。我相信到明年三月之前,我们的状态会有很大改观的。”
周远喃喃自语:“唉~还是差很多必要条件呀。”
“啊?还差很多必要条件?”傅闻青耳朵凑过去才听清了妈妈小声说的话。
周远费力地动动脖子,相当于点了点头。
“那您说,还差什么?我明天就去安排。”傅闻青敷衍地问。在她看来,目前同秦山的练习并不缺乏什么,有那间专业练功房,她就心满意足了。
周远说:“你们还差,一个资深教练。还有,一个配合演出的舞蹈团。”
“哦。”这么一听,傅闻青明白了妈妈的意思,并且立即就赞同了她。
平时训练中,假如秦山单跳,傅闻青可以站在一旁指导,帮他纠正舞蹈过程中的错误,可大多数时候,他们两人是彼此配合的,这样就只能靠傅闻青从镜子里观察他们的动作是否到位。
再一个,比如今晚练习的“湖畔”新章节,假如她一直跳下去,最后结束的动作并不是和齐格弗里德王子一起,而是天鹅女王向一边倒去,但被王子的朋友别诺接住,然后三人一起退场。
傅闻青的想法是,等所有训练内容完成,她和秦山的二人部分已臻于完美,再去联系舞团,可周远一直就惦记着这事,此时一提她才意识到,作为背景表演的舞团也非常重要,如果加入时间太迟,双方的磨合期不够,对最终的演出会有非常大的影响。
这可怎么办?傅闻青不敢表现出焦虑,可她确实是感到了一阵茫然。
听秦江的说法,秦桥工艺品厂即将进入改革的关键时期,股份制是将工厂发展推向新高度的绝佳平台。秦山作为工厂管理层的一份子,肯定需要投注大量精力在其中。
而她傅闻青,刚刚才答应了秦家人做秦山的眼睛,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得跟着他在工厂工作,那么寻找芭蕾舞团,并离开秦桥乡去城里集训,现实吗?
以前的傅闻青,少年不识愁滋味,总以为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可如今看来,她是大错而特错了。
手背一热,傅闻青一惊,发现她握妈妈的手反而被握住,不知什么时候,周远艰难地将手抽出来,如从前那样轻轻把她的手牵在了手心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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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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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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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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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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