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之前,他临时收到了任务,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踩着一双满是泥水的鞋子赶了过来。
他的任务只是守在门前,里面的人没异动他就没别的事。
房门关着,里面的人睡着了,我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应该没问题。
上下眼皮只一合就立刻睁开,就算再累,也不能在工作的时候睡着,但连续工作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身体,瞌睡虫无孔不入,本来挺直的脊背,也变成有点懈怠的倚靠姿势。
打个哈欠应该没问题。正当他想要用这种方式缓解疲劳时,就听见警务终端里传来的声音。
“一楼起火,所有人大厅集合,听从指挥中心统一调度。”
这是最高级别的召集令,无论有任何困难,必须克服立刻赶到现场,他刚想走开,又主动停下脚步,透过病房上有着几道铁栏杆的玻璃,往里望去。
屋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床铺上的些许凸起被斜射进的月光留下一个楔形阴影。
他再次拿起警务终端确认了一番,对方只是回答“明白,请立刻集合,具体事项统一安排”。wWW.ΧìǔΜЬ.CǒΜ
既然是统一安排,我就不该多问,反正里面的人也跑不了。他这么想着,按照原定的通道离开了。
整个楼道里回荡着火警警报声,棚顶红色的铃在不停地闪烁,指明逃生通道的指示灯在低处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声音很大,但也只有循环往复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原地蒸发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一个身影从走廊边缘闪出,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脚步是踉跄的,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在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拍散,不过她终于停在了病房门口,慢慢闪了进去。
她走到赖元清的床边,举起拎着的枕头,一下子捂住了赖元清的头部,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刚开始只是双手用劲儿,但她的额头很快多了一层细汗,她将一条腿压在床铺上,更加用力,却感觉下面软塌塌的。
不对!赖元清就算睡得再沉,再能忍受,怎么会一点也不挣扎,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倏地她掀开枕头,下面是个可笑的医疗用模型人头,她再掀起被褥,连接着模型人头的是整个模型人身,一边是完全的莹白人体,另外一边却是掀开表皮,标识着血管、器官的部分。
任晓宁有点头晕目眩,她本来就是勉强支撑,现在更是头突突的痛,带着哭腔问道:“她在哪儿?”
还没来得及等她回头,有一条绳子从上方落下,擦过她的脸颊,一下子套在她的脖子上。
瞬间,她感觉无法呼吸,头部慢慢失去感觉,她双手去抓脖子上的绳子,指甲上的美甲片早已悉数掉落,只剩下因反复美甲而变得十分脆弱的素白指甲,她的手指甚至在脖子上的皮肤上打滑,而绳子却跟她的皮肤融为一体,让她无法深入进去。
身体越来越沉重,疼痛却未远去,而是不断地将感官剥离。她好像在被人肢解,身体变成了一节蚯蚓,被人反复地撕扯,变成一节节一段段,无法拼凑完整。
死亡好痛苦。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的身体也曾经被撕裂,一次次地重复地长时间地,她以为自己变成了阿鼻地狱里的恶鬼,夜晚身体被灼伤,白天却会复原,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她强行使自己睁开眼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但那男人却长着三个脑袋!舌头比脸还长!是地狱里长着三个脑袋的恶鬼!
这是她的噩梦,即使在梦里,她也会再次晕死过去,不知多久后才会醒来。但是这一次,她看到的三个头并成了一个,那样轻薄的嘴唇,嫣红的舌头,还有被她打中后红肿的眼角……是陈思明!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忘记!明明是绝对痛恨的人!明明她是吃不得一点亏的!
因为太痛苦了……那种被对方像湿垃圾一样对待,自己坚信的全都崩塌了。
为什么会忽然忘记……
她从楼上跳下来了!二层不高,她还是倒在地上,她飞快爬起!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往远处跑去!
随后她就忘记了,醒来后在医院,听到了父亲的哭声,还有和医生的争吵声!
“晓宁是受害者!凭什么说她有长期用药史!”
原来是药物啊……
父亲选择给他们钱,而不是起诉他们,并不是怕丢脸,而是怕他们反咬一口。
我有药物依赖,身边的孔珏在我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一旦我控诉他们,他们就会反咬一口,说我是吃药导致欲望在翻腾,渴求跟他们发生的关系,我从二楼跳下的行为,更能印证我出现了幻觉。
长时间的用药史,头发里会有残留,很难以不清楚自己吃了什么去辩驳。就算能证明是孔珏拿到的药,又怎么证明是她下给我,而不是我胁迫她带给我的呢?毕竟从外人的角度看,一直是我在欺负她。
孔珏她一定恨我,才会用这种方式背叛我。
也可能她只是像顺从我一样顺从了那些人,毕竟他们胁迫人就范的手段要比我多得多。
无数的细节在任晓宁的脑袋里走马灯一般翻过,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但总有什么,仍旧串联不起来,就像是没有封窗的屋子,只要有一点风,都能感受得到。
我乱七八糟的记忆啊,到底还要我死多少次才能让我重新记起。
她的感觉也模糊了,耳边竟然传来了歌声。
“我在**里迷路/却**了一只鹿/我不由自主**脚步/却被一群***拦住”
松瑛柔和温暖的嗓音是时断时续的,好像失真的录音带,中间被弄坏了,勉强播放时,总会发出“嗞嗞”的噪音,又好像盗版的录像带,录上了奇怪的东西。
“吱吱!吱吱!”
是老鼠的叫声啊。松瑛的歌声和老鼠的“吱吱”声交替出现,在任晓宁的大脑中回荡。
明明她是那么的纤尘不染,在我这里却和老鼠的叫声混在一起。这算是我最后的报复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是忽然,脖子上的力松了,气体充盈她的肺部,好似生平第一次呼吸,夜晚的冰凉空气甚至给她某种刺激。
“咳咳咳!”
就算想放弃,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做出求生反应。她活过来了,可是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出现的情况再次消失了。
一撮梨花头上的呆毛在她面前晃悠,喊道:“喂!任晓宁!醒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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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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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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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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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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