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为何如此?不论儿臣与她是否有情,她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又没犯错,父皇用什么理由杀她!”
“你不听话,就是最好的理由!”建阳帝慢慢松开了紧咬着的牙根,看着薛骋这样紧张,他的心情好受了些许:“儿啊,你万不能妇人之仁。”
薛骋凉凉笑道:“原来在父皇的眼里,那些老百姓命如草芥,高门大户的女儿,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裴家的高门大户,是朕给他们才有的!他裴晟若无朕重用,他能坐到一品公爵的位置上吗?裴家要感恩朕,你这个做儿子的更应该要感恩才是!”
“裴家世代忠良,早在父皇登基前,梁国公就已经是血战沙场的将军了,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京城,祖祖辈辈都做官,出过文官出过武将,难道在父皇您还尚未出生前,就已经给他家恩典了吗!”
建阳帝脸色被他气的紧了又紧,可现在不是被他带离思绪的时候。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随便你怎么说,朕只告诉你一句,若是你把你姑母的事传的满城皆知,那也无妨,朕只要派人杀了那裴家的丫头就是。有情也好,有意也罢,哪怕你们就真只是个好友之情,但你既然不肯拦着朕去杀她,就说明她在你心里十分重要。”
“此事哪怕不针对裴姑娘,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无论男女,儿臣都会如此。”薛骋气急反笑道。
他早就料到建阳帝可能会走这么一步棋,因为裴家在皇权的威压之下会很好拿捏,裴十柒这条人命,在建阳帝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用来威胁人的工具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朕也是破罐子破摔。”建阳帝回过身看着他的儿子:“你自诩武功高强,可你能永远守在那裴家丫头的身边吗?朕手下高手如云,想杀她易如反掌,这些你心里定然比朕还有数!究竟此局你该怎么走,你自己掂量吧。”
薛骋气的攥紧拳头,看向建阳帝的眼中满是恨意。
“你姑母的确有错,朕也没说不降罪于她,可怎么说她也是朕的亲姐姐你的亲姑姑,朕对她想网开一面怎么了?朕之前说过要打板子要赶出京城去,这每一句朕都会放在心上,说到做到,你和齐通他们还要逼朕什么!”
“没有人逼您。”薛骋忍住满腹的恶心说道:“是您自己做了让人费解的事,您放心,接下来我那位好姑母还会给您惹麻烦,哪怕她真的离开了京城,这桩事也会永远记在儿臣的心中!”
建阳帝冷笑道:“那好啊,朕先前允诺你的宅子和王位,你都不要了不成?”
“不要了,本来也不稀罕。”薛骋看着建阳帝,眼神坚定道:“裴十柒,她不会死,就算你派人去杀她,儿臣也会将那些奸贼统统杀了。”
“那恐怕你料错了,因为此时此刻,给裴家丫头送东西的人已经到了梁国公府。”
薛骋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
看这一次他好像压过了自己这儿子一头,建阳帝满意的笑了:“早在你刚刚进宫时,朕就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听说她病了,病的还很严重。她为了朝廷的事与你一起在外奔波,朕赏赐她一些汤药补身的玩意儿,这不过分吧?”
“父皇,您没必要如此狠毒,她与此事并无什么联系!”
“那你还要朕怎么办?你赤条条的来,身边牵绊比旁人少的多,唯一在世的也不过是朕这位父亲!可朕心里头清楚,哪怕此刻朕拿着把刀逼着自己的脖子,你也不会动摇,既然如此朕还不如将这把刀立在别人的肩膀上,由你来选择她的生死!”
“你凭什么!”薛骋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当年我母后就是被你这般逼迫致死,进冷宫时心灰意冷,生我时难产你连个太医都不曾为她安排,如今又要这样逼迫我,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的臣子难道在你眼里就这般命如草芥吗?难道你那位满手鲜血恶毒阴狠的姐姐就那么好吗!”
这话里的不敬之意仿佛化为了一把刀,一刀刀的刺向了建阳帝。
即便建阳帝心里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和薛骋吵,但两人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实在是没法子。
当年薛骋的母后被他打入冷宫,那时他是知道废后即将临盆的,只是他不在意。Χiυmъ.cοΜ
与其说他不在意废后的死活,不如说他不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在他看来,含着恨意出生的孩子,只会与他作对。
薛骋慢慢长大,他见过两次,觉得这份父子之情难以割舍,孩子年幼受到了不少委屈,他也曾于心不忍过,将薛骋接出冷宫。纵然在冷宫外也吃了许多的苦,那也总比在冷宫里了此残生的好。
现在建阳帝想起当年的自己,认为还不如让薛骋死在冷宫,也省的有皇子敢站在他的面前,挑战他的皇家威严。
含着对他的恨意出生,果然对他是不妙的,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只是现在的薛骋已经不会听他的摆弄了,想杀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显然不易,而且建阳帝并不想杀薛骋,否则他不会只用裴十柒去要挟他。
薛骋是皇子之中品性拔尖儿的,这个建阳帝不得不承认,留着他那些苦差事也就有人做了,何必要杀呢。
等薛骋发泄出去,建阳帝却面色平静,只说:“你不在朕这个位置,你无法理解。那些老臣对朕意见颇多,当年你姑母把朕一手推上来,你当那些老臣心里没数?今日若是朕真的杀了你姑母,回头那帮老臣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帝王那么多位,又有哪一位不怕后世的评书中传来自己难听的名声?又有哪一位不怕后人议论自己为帝不尊?朕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是和朕互换个身份,你就都明白了。”
“事情是你自己做的,没人逼迫你,就算后世的名声不佳,那也是你自己作孽。”
建阳帝一听这话,本该生气的他却笑了:“你这个性子,真是和你母亲像的紧。只是朕作为父亲,要劝你一句,莫要钻牛角尖,否则吃亏的不止是你,还有你身边和你亲近的所有人!当年你母亲与朕作对,朕怎么做了?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宫婢,被朕的人杀死在她面前,那天她哭了整整一宿,你觉得这样的滋味好受吗?”
这威胁之意就摆在眼前,薛骋梗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朕会让这种事发生。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朕看出来了,你的手下叫什么来着?丁钊是吧?”
薛骋眼睛微眯,猛然想起丁钊身上的伤。
“朕已经派了太医去看望过了,据说那小子是伤的最重的,还赏了药下去,你觉得朕要是在那些药膏子里添些什么,他能否知道?”
像这种无声无息就能取了人性命的法子,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不过。
薛骋攥紧了拳头,恨的几乎想要杀了建阳帝。
“好儿子,出宫去吧,方才朕说的都是气话,当父亲的还能与你这个做儿子的计较不成?你放心,该给你的朕一样都不会短了你的,只要你能听话,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一次出宫的路,似乎比平时都要长上很多,明明已经入冬的天气,却忽然阴沉起来,送薛骋出宫的太监抬手看了一下天,接过了一把伞递给薛骋。
“三皇子,等会儿恐怕会下雨,这天气下雨可冷的紧,您自己多保重。”
薛骋没听清太监的话,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看着脚下一块又一块的砖石,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曾经答应梨花村百姓的诺,他终究是兑现不了了。
裴十柒也好,丁钊也罢,哪怕是任何一个人,薛骋都会顾及他们的性命,建阳帝此人心狠手辣,连尚未出世的骨肉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那些无关他的人命又怎会入他的眼睛。
“殿下?”太监小声的又问了一句。
这句话让薛骋回过神来,接过了他的伞,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算是道谢了。
出了宫果然下起雨来,雨下的还不小,薛骋钻进马车之中,听着雨水打在车壁上,焦躁难安的思绪也仿佛经过了洗礼。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自己该做怎样的选择,若是为了那些百姓的事,他将此事传的满城皆知,可他并无证据,百姓们又怎会真的相信他?
物证被扣在刑部,纵然齐通恨宁寿长公主,他也终归是建阳帝的臣子,物证和人证都不会落在薛骋的手上。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搭,老百姓看过热闹也就算了,这并不能为两个村子的无辜百姓讨回半点公道,相反还会送了裴十柒等人的性命。
薛骋闭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搅的他头疼。
雨水掩盖住了他痛哭的声音,那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仿佛只响彻在马车之中,薛骋疯狂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再想出什么法子来。
可他的父亲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原本想靠着民声民意,迫使建阳帝处置宁寿长公主,如今想来也不可能了。
薛骋最担心的,除了身边人的生死,还有梨花村百姓的性命。
万一他这位好父皇坏了心思,想着彻底包庇宁寿长公主,从而派人血洗了梨花村,知情者都被迫闭口不言,死人又不会说话,到时候可就真的糟糕了。
驾车的人回过头问:“殿下,咱们去哪?”
薛骋犹豫了片刻,说道:“去梁国公府吧。”
听说薛骋上门,梁国公亲自赶过去迎接,薛骋一进门便问:“听说裴姑娘病了,可严重吗?”
梁国公笑了一下:“殿下真的信了?”
这话让薛骋松了口气:“不是真的就好,那宫里送来的吃食,裴姑娘入口前可要检查一下。”
“既然无病,又怎会吃宫里送出的补品药材?这会儿已经都拿去烧了。”
还好还好,自己虽晚了一步,但人好在没事。
薛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梁国公瞧他神色不好,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头的雨依旧在下,两人站在廊下,梁国公说道:“殿下可早就料到今日的情形了?”
“是啊,早就料到了。”薛骋抬头看着雨幕,语气悲哀道:“可当事情真的按照我以为的路数发展时,我才知道我真的寒了心。”
“哪里能不寒心呢,殿下您这一颗心都用在了别人的身上,他自然要拿您在意的东西要挟您。不过您放心,十柒是臣唯一的女儿,纵然臣豁出去性命,也必要保住她,她手指破了个口子我都心疼,哪里轮得到别人伤了她。”
梁国公的话让薛骋觉得心里踏实,苦笑道:“可怜了那些困苦的百姓,临走前我答应过他们,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殿下已经努力过了,不要太自责。”借由雨水的声音,梁国公才敢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让臣寒心的地方太多了,陛下多疑,自私,与其说他看重百姓,不如说他看重自己身下的位置,杀的人多了,他便不会将人命当回事。”
“梁国公您很聪明,心里有杆秤,什么事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事情看得透了,心里也就跟着透亮了。”
梁国公干笑两声:“心里有数也没办法,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在大是大非面前臣要顾及裴氏族人,要顾及儿女,或许在咱们看起来十分可贵的情感,在陛下的眼中就仿佛一个可笑的笑话吧。”
薛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我来本是想让裴姑娘注意安全,既然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去见她了,还请梁国公代我转达。”
“三殿下放心,朝局混乱,皇亲横行,殿下也要注意安全才是,那帮人杀红了眼,您是不是皇子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要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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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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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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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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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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