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楠一头雾水的说:“你这一年多以来不见踪影,我还当你已经不在了。”
“你小子说什么晦气话?别是小时候一起出去打猎,我比你多打了两只兔子,你便这样怀恨在心吧?”
看着老友还在人世,邱楠低头笑了,接着有些伤感的说:“大庆村那个样子,我也去瞧过,你父母都不在人世了,你要想开些。”
聊到这个话题,赵喆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发苦:“我都知道,我都明白,都过去一年了,不管想不想走出来,我都是要走出来的,否则我爹娘在九泉之下看我这样也不会闭眼的。”
“怎么,你们认识?”裴十柒有些意外。
这回轮到邱楠的妻子回答了。
“他们二人打小就认识,虽然不同村,但是外出打猎经常碰上,慢慢就熟悉了。他们年龄相仿,两个村子离的近,当时又都是好玩的年纪,常常一起约着出门。”
正巧薛骋带着廖太医从帐篷前头路过,之前和薛骋说话的男子对着薛骋指着邱楠说:“就是他,当时去大庆村打猎的就是他,说是打猎,实则就是想查看一下大庆村现在的情况,若是情况不妙殃及我们这里,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薛骋将目光停顿在邱楠的身上,接着便走了过去。
看见薛骋过来,裴十柒介绍道:“这位是三皇子,是陛下派来治理疫症的人。”
隔着防护的面纱,众人看不清薛骋的样子,周围的艾草味极浓,呛的人喉咙发痒。
邱楠咳嗽了几声后,才说道:“感激陛下,感激三皇子,否则我们这大庆村便真的没救了。”
薛骋伸出手道:“不必客气,救你们大庆村,也算是救了我们自己,否则疫症蔓延开来,到达京城也是迟早的事。说起来我想问一问你当时去大庆村的情况。”
听他问起这个问题,邱楠回忆了一下:“当时我是和几个好友一同过去,知道大庆村出了事,是因为有几个大庆村的人逃到了梨花村,我想着去打探消息便过去了。到了以后发现整个村子安静的很,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影儿,我们也开始放松警惕,谁知却在路过赵氏家祠门前时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薛骋和裴十柒相视一眼,听邱楠继续说。
“说的话我们听不清,但口音和你们相同,应该也是从京城来的吧?”
“可能是。”薛骋回应道。
邱楠叹了口气:“当时我们就觉得好奇,怎么整个村子都不见人影,倒是有外地的来赵氏家祠里头闲聊?我胆子大些,就爬上墙头想看看里头的人是谁,结果我压根没看见人!”
这怎么可能呢?
几人听见这话都有些震惊了。
赵喆更是如见了鬼一样:“你这是瞎说的吧?怎么隔着门还有声音,从墙上看却看不见人呢?”
总不能是大庆村闹鬼了吧?
“我没瞎说,我是亲眼所见!我上墙以后,别说人影了,连声响都没了,吓的我一身冷汗赶紧下来,和同伴想查一查是怎么回事,就壮着胆子进了家祠,那家祠我听豆丁提起过,往日都是大门紧锁,轻易无人会进,可当时却是虚掩着,我们一推门就开了。”
裴十柒想起家祠里头的几具尸身,问道:“你们在里头,可碰见尸身了?”
邱楠想起当时的场景,脸色有些发沉:“碰到了,那赵氏族长就死在里头,里屋还死了几个,分别是族长的亲信,我们不敢多待,都以为是闹鬼了,便离开了家祠。”
“那后来你们是从何地知晓大庆村有人炼制丹丸的?”
“我们碰见人了。”邱楠说:“我们碰见了一个身穿道士长袍的人,那人也瞧见我们了!我们离开家祠后,一转弯就碰见了他,他当时没发现我们,我们跟着他又回到了家祠!发现他把家祠正门推开,在墙上按了什么东西,接着将堆在墙边的木板移开,里头是扇放置在地上的门!”
这消息让赵喆十分震惊。
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大庆村里有这么个地方,他却完全不知。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听我父亲提起过,说是每任族长和他的亲信都会知晓大庆村的事,我们这些年轻人他们不放心,等选了新族长上去就会告知,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件事了。”
邱楠继续说:“道士下去以后不一会儿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瓶子,我不知道那叫什么。”
想到透明的瓶子,裴十柒试探着问:“莫不是琉璃瓶?”
“应该是,那瓶子里血呼呼,看着渗人,而且那门一打开里头腥臭不已,道士拿着瓶子又离开了,我们壮着胆子下去,发现他在割人肉啊!”
赵喆闻言手狠狠一抖:“人肉?莫不是活人割肉?”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母亲也未必还活着,可他心里还存了希望,不知道母亲是否还活着或许就是希望。
说到这里,邱楠抬起头来看着赵喆,有些狠不下心。
赵喆有些急了:“你快说啊!”
“我看见你母亲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有许多伤,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话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狠狠打在赵喆的身上,他愣在当场,仿佛被吸走了魂魄一般。
这个消息实在残忍,裴十柒叹了口气,薛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行眼泪从赵喆眼角滑落,他刚想喊出声,薛骋拦住了他。
“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追杀你的人不会放过你,我知道你心里头悲痛,可你还要暂时忍耐才是。”
“我如何忍耐?我究竟该如何忍耐?”赵喆忽然伸手抓住了邱楠:“你告诉我实话,我母亲她现在还是否在人世?”
邱楠艰难的摇了摇头:“地窖很大,里头关了数不清的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经常看着那道士割肉,已经疯疯癫癫了,还有的人虽还活着,却不比死了好受。”Χiυmъ.cοΜ
这泯灭人性的事就放在众人眼前,一时间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许久的安静过后,裴十柒轻声问:“然后呢?”
“我们当时只想着救人,便把那群人都放了,他们一窝蜂的逃了出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村子里,忽然涌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常服我们瞧不出他们的身份,那帮人拿着刀棒左劈右打,我们也不敢和他们面对面的厮杀,当时我们只四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暗中观察,看见他们把人都抓了回去。当时我们吓坏了,只想着赶快离开,再找人或者上报官员过来救人,可我们快离开时却与那道士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我打晕了道士逃了。”
那天的事就像是梦魇,时刻纠缠着邱楠,让他夜里难以安眠,白日也忧虑此事。
“后来我们上报给了如今看守我们的谭县令,他倒是带人去了,但一个人也没发现,那个地窖里头空无一人,就连血迹都被洗刷的十分干净,谭县令空手而归,骂我们报假案,还将我们每个人都打了板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听出来邱楠是想救他们的,奈何自己人微言轻,哪怕是上报给地方官员,最后也只是这么个结果。
赵喆双腿跪在地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剩下了空壳。
裴十柒神情为难道:“你们穿着常服,带着打猎的用具,他们只需思考一下,便能猜到你们是梨花村的人。”
邱楠也承认这点,低下头说:“或许是因为此事,我们才为梨花村招来了杀身之祸。”
“不。”薛骋说道:“他们想害梨花村,和你们的事并无直接关联。大庆村的人都死了,他们得不到炼制丹药所用的东西,死人的肉他们想必不会用。而且丹药练成后,需要找人试毒,邻村的你们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邱楠狠狠的捶在地上:“只恨我人微言轻没有能耐,没能救出大庆村的人,还连累了梨花村。”
他的妻子心疼道:“这件事也并非你的错,是那群恶人为了一己私利做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你自责也是没用的。”
邱楠叹气道:“可怜咱们的孩子,还未到这世上看一眼。”
他察觉一提起这个话题,妻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赶快又找补道:“不过你能被治愈就好,其他的我都不放在心上。”
言鸿泽注意着薛骋所在的帐篷,正看的出神,忽然听人来报,说是建阳帝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言鸿泽神色一凛,忙问:“是谁?”
“乔慕生。”
听到这个名字,言鸿泽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和乔慕生是有深仇大恨的,中间隔着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或者说是两条。
乔慕生的亲妹妹乔氏嫁给了苏冶的二儿子苏锦枫,因为言鸿泽的告发,苏家上下所有人没有人逃掉,男丁处死,女眷流放。
这其中最惨的,便是乔氏,因为乔氏即将临盆,怀身大肚走上了流放的道路,最后惨死在路上。
这笔账乔慕生一直记着,言鸿泽也清楚,二人往常见面便对彼此没什么好态度,这次没了旁人盯着,关系只会更僵。
不仅如此,言鸿泽也猜到了建阳帝派乔慕生来梨花村的目的,定然是怀疑他对薛骋动杀手,又怕闹开了被百姓议论笑话,毕竟他言鸿泽大小也算是个有功之臣,思来想去建阳帝便派来了和言鸿泽势同水火的乔慕生来压制他。
“竟然是他。”言鸿泽皱紧了眉头,心里一沉,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听说乔慕生来了,薛骋连忙起身相迎,裴十柒则慢了一步。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她曾经的熟人。
乔慕生待自己的妹妹,就仿佛裴昭肆和裴昭行待她,当苏家出事时,乔慕生为了此事来回奔走,他和苏锦枫多年好兄弟,裴十柒自然认识他。
见到乔慕生后,裴十柒有些震惊,没想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然变得如此沉稳。
早年的他是一个放荡不羁浪荡子的模样,顽劣不堪,与高门大户的公子身份实不相符,好在瑕不掩瑜的是,他有坚毅的性格和担当,还有一份侠义之心,身上更是有那种狂傲不羁的江湖气。
如今娶了瑜贵妃的侄女,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十分般配,乔慕生就如同变了个人,脸上挂着的不再是洒脱的笑。
“三殿下。”乔慕生仿佛没看见言鸿泽,和薛骋说道:“陛下命微臣辅助殿下完成治理疫症的差事。”
看着二人说着话,言鸿泽不甘示弱的插进来说:“陛下命你过来,可安排你什么差事了?”
只是个辅助的话,他言鸿泽可不会放在眼里。
谁知乔慕生眼尾都不扫他一下:“陛下吩咐微臣,所有的钱粮药草都归微臣统一调配,让微臣全力配合殿下。”
“不可能!”言鸿泽声调一高:“陛下命我看守钱粮药草,就连三殿下都不得过问,圣旨如今还在我手上呢!”
乔慕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脸色平淡的说:“从方才就有人在我耳边狂吠不止,我还当是谁家的狗,原来是你。”
言鸿泽气的跺脚:“乔慕生,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陛下如何安排我就如何做,你有圣旨我也有,不过你我不同的是,我的圣旨不会被收回,而你的却要在返回京城后送还到宫中。”
言鸿泽被气的深吸一口气:“不用你这么狂妄,你这事情未必比我做的好!”
“事情做的好坏,尽力而为罢了,只怕有人还没做成事,就已经忘了做人的根本。”乔慕生并非阴阳怪气,而是冷眼瞧着言鸿泽,单刀直入道:“陛下对言大人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意,有空闲在这儿与我说这种没用的废话,不如想想怎么去陛下面前解释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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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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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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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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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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