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过往,她其实都懂。
母亲素来强势又要强,人生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计划。她在年轻时有着太多的意难平,自觉措施了很多很多的机会,于是,便像是这天底下所有的爱而不得一样,她给自己做好了贤内助、家庭主妇的定位,并迅速的把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父亲和她的身上。
沈父是成年人,当他所承受的压力变大到难以承受时,他直接选择另一个极端:沉默寡言的去摆烂。
除了每个月准时拿回家上交的工资之外,沈父不再管家里的任何事,他的零用钱有限,但并不影响他在家以外的地方寻找着最最简单的快乐。爬山、钓鱼、下棋、游泳……只要是不用回家的娱乐方式,他全都大大的热爱。
而这个家,以及他总挂在嘴上的女儿,则全然交给了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沈母。
沈妍和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她清晰记得,母亲奈何不了父亲,吵过、闹过、决裂过,最终她只能平静的接受丈夫是个五分懒惰、六分懦弱,且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普通人的事实。
在她眼里,沈父等同于是半个废人,而她却怎么都不愿意让乖巧可爱的女儿也一起废掉。
沈妍和的童年,是从母亲下定决心要开始“鸡娃”的那一天,正式中止的。
在那以后的日子,沈妍和甚至无法再多去回想。
太苦太苦的了。
苦涩之中,找不到一丝丝的甘甜。
她仿佛成了被设定好格式的机器人,每天早晨五点三十分起床,晨跑之后,便是一天的行程,从早到晚,每半个小时为一个执行的单位,计划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行程安排,她不能有差错,不准有差错,否则的话,迎接她的必定是来自于母亲的暴风骤雨、歇斯底里……
陷入了回忆的沈父,令沈妍和产生了无比抗拒的情绪,她不得不将关注点,强行转移到了沈嫣那边,先给她填了小半碗的汤水,又将一小份糕点摆在了她面前。
“妈咪,我都吃饱了。”沈嫣有些抗拒。
沈妍和立即带头:“那就不要吃了,你可以回房间里玩乐高,或是找一本书来读,咱们十点以后洗漱,今天要早点睡,补充一下体力才行。”
“好的呀。”沈嫣甜甜一笑。
离开之前,还不忘揽着沈妍和的脖子,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
小朋友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就很习惯于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与沈妍和亲密无间,并且视沈妍和为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存在。
她爱她。
小朋友还生怕沈妍和忘记了,总爱用最热烈的方式一遍遍的表达。
沈嫣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处,沈妍和才将目光收回来,她诧异的发觉,沈父正颇为感伤的望着自己。
“你很会照顾孩子。”
“爸,小嫣儿是我的女儿,从怀孕时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成为母亲的准备。有些事,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认为,爱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反而是沈父那种又欣慰又夸赞的感觉,令她很是不习惯。
“你很坚强,也很有主见,这一点,你和你妈妈很像。”沈父不由自护的又开始碎碎念了,在沈母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们两夫妻日常交流并不多,偶尔闲暇时相处,呆不到十分钟准备爆发争吵。
沈妍和一直认为,她的父母已没有了感情,之所以不分开,主要是两个人全都是老派的思想,谁也迈不开那一步,率先提离婚两个字。
可是,此时此刻,沈父所表现出来的情感,仿佛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坐在这里才一小会,话题几乎全围绕着沈母在打转。而当他凝望着她的时候,沈妍和清晰的感觉到,他是在透过自己的脸,寻找着另一个人熟悉的身影。
沈妍和对于这种后知后觉,微微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爸,我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她无情的亲手打碎了父亲所执着了那一点东西,冰冷又郑重的说,“我将所有的柔软全留给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不认同妈妈所秉承的那一套望子成龙的育儿哲学。”
“她……这件事上,她做的的确是有点过分。”沈父的措辞,仍是轻了些。
沈妍和不在意的哼了哼,“如果我有必须去完成的目标,我首先要做的是自己去努力,而不是将所有的期盼都堆在别人的身上。小嫣儿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是来享受自己的人生,品味人世间的种种美好,她永远不会成为我实现梦想的工具。”
“你还是在怪你妈妈,其实她……”
沈妍和立即站了起来:“爸,我带着孩子玩了两天,还要处理很多积压的工作,现在必须得去加个班。”
“是这样子吗?好……好的吧。”沈父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
沈妍和却不愿意去在意这种失落,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径直去了书房。
房门关闭的刹那,似乎也将一切不快,隔绝于外。
她眯着眼睛,呆了一小会,才拖着异常沉重的身体,缓缓走向了书房里摆着的单人床。
沈父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清楚的。
父亲老了,母亲没了意识,他渐渐的意识到人生所拥有的东西,似乎正在被某种不可控制的力量拉扯,逐渐离他而远去。人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要反省,才想着去和解。
当然,他是可以这样子去做,给自己找寻一个目标,然后再用疲惫的生命去完成,最终获得心灵上的安然。
只是,那是父亲的想法,并不是沈妍和的。
沈妍和蜷在那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她的人生已是变成了眼前的模样,不管从前如何,与她的现在并无直接关系。
她在国外的时候,孤独、寂寞,没有倚靠。那时候,她曾经认认真真的回忆了从小到大的人生,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她全思考的十分清楚,最终,她与自己和解。
放下之后,便是以更加轻松的姿态奔向前方。
早已是如此,她就不允许任何人再肆意的翻搅着过去,来扰乱她沉淀下来的情绪。哪怕那个人是沈父,那也绝对不可以。
耳边传来了房间外发出的声音,沈父收拾收拾好了餐厅和厨房,又去陪着小嫣儿洗脸刷牙,等到孩子睡下,他也准备回去了。
“小妍,我走了。”顿了顿,他说,“明天去过医院,我回来煮晚饭,沈嫣由我来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她照顾妥当的。”
“谢谢爸。”沈妍和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回应了声。
沈父便放下心来,锁好了门,脚步远去了。m.xiumb.com
他并不知道的是,沈妍和一直站在窗口处,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背影之上,直到他消失在夜幕深处,再也看不到了,仍是没有移动自己的姿势。
————
隔天,正常上班。
沈妍和妆容精致,准时来到了电视台,正打算刷卡进门,突然有个蹲在一旁的台阶下方的男人猛的站起,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男人双眼挂着血丝,满脸胡子拉碴,穿着的衣服似乎是很久没换了,离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汗味。
他笔直朝着沈妍和走了过来,而沈妍和直觉感到危险,防备的把手探入手提包中,捏紧了防身用的喷雾。
只要这人敢意图不轨,她一定会瞅准时机,眼疾手快的给他来一下
没想到,这人到了跟前,话还没说,噗通一声的直接跪了下去。
“我没有活路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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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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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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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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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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