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婵一点反应都有,连卧床的姿势都丝毫未变。
她是真睡还是假睡,萧墨寒心里已经没数了。
因为从襄城回来后,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呆滞迟顿,不说话不回应。唯一庆幸的是,对于他的碰触,她也不排斥不反抗。
萧墨寒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小小一只瘦得跟猫儿一样,下巴抵在她的脑袋尖蹭着。
浅浅的胡须扎得有点疼,宋婵不适地挪了下身子。萧墨寒趁机把手从她颈窝下插过去,把她捞在怀里紧紧贴着。明明人那么近,明明她的呼吸声都听得到,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两个人隔得很远,像中间嵌了千山万水,像彼此在天涯和海角,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跨越不过去。
这样的距离,萧墨寒不能细想,每想一次,就会没来由得发慌。
慌着慌着,夜里就开始做恶梦。梦到宋婵离开了他。
她站在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渊下是海,雪和风把她的衣服、头发吹得狂魔乱舞,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卷下深渊,被海吞噬。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求着,望她回到他身边。可宋婵就像没听到一样,充耳不闻。就这么静静地对着他笑,对着他流泪,然后毅然绝然地纵身一跳,顷刻间消失不见。
萧墨寒冲过去,只来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宋婵!”
萧墨寒一个激灵转醒,入目之处,一片漆黑。额头上的汗还在,不规律的心跳和害怕也在继续,他下意识地寻找宋婵的身影,手臂一收,就摸到一个软乎乎的身体。
宋婵好好的躺在他怀里,脸是温的,身子是热的。
只是一个梦而已,但那个梦竟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让萧墨寒莫名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开了床头的小灯,再无睡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宋婵的脸,一直到天亮。
宋婵这晚睡得也不怎么安稳,萧墨寒敲键盘、冲凉吵得她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眯着,一天没吃药的她,半夜胃又开始造反,隐隐泛着疼,没有死去活来的剧烈,可又让人无法忽略。就像有只手,在里面慢慢搅着,温水煮清蛙,一点点耗着你的体力,你的耐力,你的精神力直到你的生命终结为止。
这种疼法,细密绵长,一疼能疼上好几个小时。
还不如猛烈的时候,疼个十来分钟,就好了,实在扛不住,昏过去也是种解脱,怎么着也比疼着强。
宋婵好几次都差点叫出声了,等到她忍不住想张嘴的时候,萧墨寒忽然喊她的名字,把她的声音又吓了回去。
她紧紧捂着胸口,冷汗一点点地渗出她的掌心,心里却在痛快地想,萧墨寒这般铁面自私,冷血至性的人物居然也会做恶梦,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报应?
说来也奇怪,萧墨寒那一喊之后,她胃里的疼痛竟慢慢在减轻。只是头顶上顶着两道灼热的视线,依然让她毫无睡意。
就这么干熬着,熬到天明。
萧墨寒准点起床,他日理万机,只要睁开眼睛,永远都在工作,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花。宋婵抓紧时间补了个眠。到八点半,方婶过来送早饭,她才醒。
粥喝到一半的时候,秦歌抱着一沓资料进来。再然后是白九棠带着护士来查房,苏陌白过来蹭吃蹭喝。这些面孔,定时定点地在她病房出入,同时也告诉她,今天和昨天没两样,未来的很多时刻,她可能都要这么度过。
日子平平常常又熙熙攘攘。
让她意外的是,消停了几天的顾清涟在今天又不请自来。
萧墨寒刚好出去办点事,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顾清涟原本还端着规规矩矩的笑和关怀,一见萧墨寒不在,立即换上一幅趾高气昂地面孔在她的房间转悠。
宋婵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照常闭上眼睛,当没看到。
顾清涟已经习惯她的无视了,倒也不恼,她走到病房前,抬手把那输液管的开关调到最大,本是一滴一滴,极有节奏感的药液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滴水状瞬间成为直线,迅速流进宋婵薄薄的血管里。
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背,一下子肿了起来。药物刺激疯狂加倍,疼得宋婵直皱眉,不得已,她睁开了眼睛,怒视着顾清涟。
“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顾清涟握着开关,一会儿调到最上,一会儿调到最下。救命的东西在她手里变成了玩具,人命在眼里如同儿戏。
宋婵盯着她那只手,心道,当初弄坏她刹车的,是不是也是这只。
“听说你又生病了,生得还是心理上的病,连心理医生都请来了。”小护士没能从白九棠的抽屉里拿到有关于宋婵的病例报告,这段时间就在做她的眼线。
昨天虞天枫一到,晚上她就收到了小护士发来的信息。
顾清涟看了后,很高兴,林坪之有机会糟蹋她,宋婵也有责任。
要不是这个贱人一直霸占着萧墨寒,她早就是萧太太了。
所以宋婵生病,她有报复的快感,不得不到场亲自庆祝一番。
“宋婵,心理病可不好治,因为治不好,就会得神精病,跟你妈一样。”
若真如此,萧墨寒铁定就不会要宋婵了。到时候,萧墨寒就会把目光转向自己。
放眼望去,能配得上他萧墨寒的,只有她顾清涟啊,不是吗?
而她顾清涟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她一定要让萧墨寒爱上她,等爱她爱到跟宋婵一样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再狠狠把他甩开,让他痛苦,让他绝望。
顾清涟现在的心态有点扭曲,一方面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心理在作祟。纵使萧墨寒伤她、欺她、骗她、毁得她家破人亡,没得到的,她依然想要。一方面,她又要惩罚萧墨寒,把萧墨寒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通通还回去。
她可以一边爱着一边恨,一边享受着,一边折磨着。
她要萧墨寒视她为唯一,要让曾经看不上她的男人,跪在地上,对她俯首称臣。
宋婵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外人在,尽情地撕去伪装的顾清涟,真的很可怕。眼里的疯狂和狠毒,像一瓶不小心泼出来的硫酸,把她腐蚀得丑陋不堪。
顾清涟盯着那输液瓶,她来的时候,瓶子里的药液还有一大半,现在只剩一小半了,输得可真快!顾清涟双手抱胸,等着药液见底,血液回流。
鲜红的血像蛇一样迅速地爬上透明的液管,宋婵眼里闪过挣扎。她想起来自救,想把顾清涟扑倒在地,拳打脚踢再给她几巴掌,把针扎进顾清涟的身体里,在她身上刺一百个洞,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慢慢地闭上眼睛。
打几巴掌不解恨,刺一百个洞也没用,顾清涟不会死,而她想顾清涟死。
但她很清楚,她现在没这本事,这具身体病歪歪的,腿还受着伤,站都站不稳,根本不是顾清涟的对手。她弄不死顾清涟,索幸就让顾清涟来弄死她,反正她也没想活。如果她的死,能拉上顾清涟垫背,这个买卖就做得划算。毕竟,她早就命不久矣,而顾清涟还有漫长一生。
她相信,走道里的监控,一定能证明顾清涟有罪,黄泉路上,她等得到顾清涟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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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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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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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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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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