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婵坐在车里,脑子嗡嗡的,半天没回过神。等乔安和萧墨寒都过去的时候,她才跌跌撞撞地下来,腿是软的,脚跟也是软的,站都站不稳。
她跑两步,摔一跤,跑两步,摔一跤。
萧四就在她身后,见状,搀了她一把。即使这样,她也是走得歪歪扭扭,跟抽了骨一样,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十来步的距离,她愣是走了半分多钟,等到跟前时,刘敏秀那双半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鲜血从她天灵盖流下,像被启了开关一样,汩汩往外冒。
从脸流到脖子,一道又一道散开的血痕,晕红了她的衣领,触目惊心。
“妈。”宋婵扑过来,从乔安怀里接过刘敏秀,用袖子抹去沾在她眼睑上的血和雪,想让刘敏秀眼睛睁得更开点儿。但是,没什么效果。
刘敏秀耷拉下来的眼皮,仿佛随时会关上。
“妈。”宋婵心里头好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刘敏秀的背,一手去抄刘敏秀的膝弯,“妈,你忍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小婵。妈快不行了,别浪费这个力气了。”刘敏秀摇头,虚弱道。
“妈,你别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宋婵哽咽,强行试着抱刘敏秀起来,却力不从心。现阶段的刘敏秀体重与她差不多,穿得又厚,她卯足了劲儿,也只不过是把刘敏秀的上半身往上抬了一公分而已。
她好无助,好着急,内心充斥前所未有的恐惧:“乔大夫。”
“小婵。”乔安抱歉地摇了摇头。她一直在给刘敏秀止血,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司机从车上拿下来的医药箱,整团纱布都用上了,还用了止血药,一点作用都没有。
头顶有个很深的坑,是被车尾箱转角给撞的,一个倒立的三角形,伤口占了天灵盖三分之一的面积,深度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
这种伤势,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也只是本着医生的职责,能让刘敏秀多活一刻是一刻,所以才会不懈地给她止血,希望能创造出奇迹。
可人,大多时候是不能胜天的!
“萧墨寒。”乔安无能为力,宋婵就把目光转向萧墨寒,在她眼里,萧墨寒是无所不能的。
她看着他,泪水模糊,“你救救我母亲,我答应你,只要你救我母亲,我今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你身边,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萧墨寒喉头动了动,他也想救,若能救,他一定吝于援手,问题是,他救不了。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救我母亲,我要你救我母亲!”宋婵抱着刘敏秀,哭得泣不成声,那眼里的祈求,跟刀子一样扎在萧墨寒的胸口。
他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可是这种时候,他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小婵,别哭。”刘敏秀想抬手给宋婵擦眼泪,可惜没什么力气了,动了动,没提起来。“好孩子别哭,妈只是去找小青而已,那边有她陪着我,妈不会孤单的。”
“妈,对不起。”宋婵哭得不能自抑,泪水糊了一脸。
“别说这样的话,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婵,妈用这种方逼你。”刘敏秀抱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气弱游丝,“妈最近脑子很乱,脾气也不好,委屈你了。”琇書網
她易燥易怒,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控制不了。
她心里明白,这是精神病复发的前兆。因为上一次发病之前,她就是这样的。
她不想再过那种疯疯颠颠的日子了,她不想再连累宋婵,所以,她打算在彻底疯之前,结束自己。而在结束之前,一定要亲眼看到宋婵离开萧墨寒,到另一个地方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这样她才会安心。
“萧墨寒。”刘敏秀转目,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矜冷如霜与萧祖鸿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身上,眼神开始恍惚,好像面前有两张脸在不断的拆开重叠,“看在我弥留之际快死的份上,还是不能放过我的小婵么?”
萧墨寒紧抿着薄唇,以死威胁,是最卑劣的手段,也是最愚蠢的。
但是现在他能明白刘敏秀对宋婵的那份用苦良心了。
他道:“我收回方才那句话。”
他说她对小婵的爱跟他差不多,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去爱的,谁不比谁高尙。他觉得刘敏秀是自私的,其实不然,刘敏秀的对小婵,大爱无疆。
“但你这个请求,我办不到。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我会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再一丁点伤害和委屈。”
这是他的承诺!
刘敏秀知道萧家的男人固然薄情霸道,但向来说话是算话的。这也算是最后一点安慰,她点头:“记住你说的。”
萧墨寒郑重道:“决不食言。”
刘敏秀欣慰地扯了扯唇,那抹笑何其无奈和悲凉啊!
她要的不是这个,但她却只能替小婵谋这么多。
“小婵,你要好好的。”她扭头,从眉毛到嘴巴,每一官,仿佛都刻进心里去,这是她养的二十多年的女儿,她视为生命的女儿,她曾说要护其一世的女儿,但如今她能陪着走到这里了。
好不舍啊!
那个在冰天雪地里,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围巾,满脸脏兮兮,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女孩,初次见到她时,那种害怕的样子,至今还留在她的脑海里,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妈,求求你了,别丢下我。”宋婵听着这跟遗言一般的交代,愈加悲痛。小青走了,母亲也要走,剩下她一个人,怎么活?
“妈也舍不得你。”刘敏秀眼神开始涣散,她明白自己大限将至,瞥了眼萧墨寒,随即望着天边暗夜星空,梦呓一般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那么恨你的父亲了。因为他离开我没多久,我就怀孕了,孩子是他的。而他那个时候,却在跟你母亲谈婚论嫁。我在他们的婚礼现场,等了一上午,他视若无睹。过后我伤心欲绝,动了胎气,孩子没了……”
这是她一生的痛,是埋在心底最深的的伤疤,她谁都没说。一个人默默吃着这苦果,至今三十年了。当她痛不欲生的时候,萧祖鸿却搂着另一个女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巨大的差异感,叫她心里怎能平衡。
萧墨寒愕然,他倒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伤心事。
默了一默,他道:“其实我父亲一直没放下你,那个阁楼,他应该就是为你建的。”
父亲一直对他母亲不冷不热。从他记事起,两人就一直分房睡。
母亲睡主宅,父亲睡阁楼。
父亲是一个商人,却从不应酬,从不喝酒,从不风花雪月。只要有时间就会在那边呆着,钓鱼、写字、作画,做些文人墨客才会做的风雅之事。
但那个阁楼只许他去,不许母亲靠近。
就连萧墨寒自己,也很少踏足。
所以萧墨寒一直不知道那个阁楼的秘密,直到刘敏秀住进去,总跟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才慢慢明白过来。那个阁楼,其实是父亲为初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片净地。
提到阁楼,刘敏秀已然混沌的视线,突然亮了下,如回光返照般,变得一点点清明:“怪不得那么熟悉。”
阁楼的一景一物,都似曾相识,那就是她曾经跟萧祖鸿憧憬的未来美好生活啊!
积在心头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终于释然,刘敏秀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她释怀了,但这笑却永远留在了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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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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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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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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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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