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涟大病初愈,体力本就不济,前面走得东倒西歪,气喘吁吁,后面就跟溜冰似的,即使有萧墨寒搀着扶着,也看着好像随时能摔倒一样。
萧墨寒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打横抱起:“我抱你上去。”
顾清涟靠在他怀里,他的怀抱有着这雪天的冷冽,也有她眼下正所缺的依靠和温暖。她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厚厚的衣层,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像火,像雷,像鼓。
萧墨寒的性子就这样,看着不近人情,实则在他冰冷的外表下裹着一颗有温度的心。
漫天雪地,她希望萧墨寒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慢慢走下去。
“小心。”苏陌白一直低着头,不看前不顾后,满腹心事地闷着脑袋一步一步往上走。突然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旁边的雪地,一只手及时从后面插进他的臂膀,稳稳地扶住了他。
“谢谢。”苏陌白动了动胳膊,想甩开。白九棠早料到他会这样一般,掌心微微用力。
苏陌白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白九棠笑:“终于肯看我了。走吧,这路滑,我扶着你,不容易摔。”
“不会,我刚是没仔细看路……”苏陌白固执地又甩了两下,白九棠就固执地拽着不放,“那你扶着我,我怕摔。我昨天做了两台手术,腿都站软了。今早乔安说要送我过来,怕我出事故,被我谢绝了。”
苏陌白一听到乔安两个字,心里就酸酸胀胀的,特别不是滋味。下意识就想把手给收回来,要不然直接砍了这条胳膊也行。可又听说白九棠昨天做了两台手术,腿都站软了,又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胳膊抽了两下,就没再动。反而还微微弯起,方便他拽着更稳。
白九棠注意到他这些小变化,笑得越发舒心:“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谢拒乔安送我?”
“为什么?”苏陌白挺听话,要他问,他就问,只是不再看着对方,依旧像之前那样闷着头爬台阶。
白九棠在后面跟着他的步子:“因为我以为你会来接我。”
以往只要他们有共同的地方要去,苏陌白都会提前来医院等他,哪怕不顺路,哪怕要绕大半个帝都,他都会在医院门口,靠在车子旁边,双手抱胸,摆出一个自认为帅帅的姿势,等着自己出现。
然而这样一幕,很久没出现了。
苏陌白脚步微顿,这一刻,眼睛再一次氲氤。他借着喘气打掩护,将它吸了进去:“今天太忙了,所以没去。”
“你最近都很忙吗,忙到睡觉都没时间?我看你黑眼圈很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么?”
“没有。”
“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看到了么?”wWW.ΧìǔΜЬ.CǒΜ
“……看到了。”
“为什么不回我?”
“……忙。”
白九棠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样一问一答,又机械又公式化的谈话,让他很气馁也有点疲惫。他们之间出问题了,他这次能明显得感觉到。
可他不知问题出在哪儿,偏偏苏陌白这小子又不爽快地告诉他。
就这样,他们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到达山顶。且一到山顶,苏陌白就甩开了他,走萧墨寒那边走去。
顾家的人已经到了,顾志高、顾廷风,旁系的几名走得近的亲戚都有来,不过顾氏如今倒台,大家都在忙着撇关系,所以来得人也不多。
顾志高没怎么变,依旧昂首挺胸,身上军人的架式和威慑力仍四平八稳。有变化的是顾廷风,下巴长满了青须,一茬一茬地跟没割干净的枯草一样,眼神恢蒙蒙地,像遮了层纱,暗淡无光,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股颓废之态。
看来还没有从被顾志远利用的那件事里走出来。
孙雪琴鬓边多了几根白发,估计是被顾廷风给急出来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指着他过后半辈子,可顾廷风没给她争气,先是被宋婵缠了魂,发配去了国外呆五年。现在又因为顾志远,一蹶不振。老爷子瘫病在床,家里老老小小,样样事都要她操心。操心无所谓,关键是心都操碎了,也没在顾廷风身上看到半点希望。
那瘦巴巴满脸皱纹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顾志高此行还带了几名护卫随从,加上亲戚五六名,总共也就是十来个人。按照顾氏家族的威望,吊唁的,默哀的,怎么也是百人阵仗,如今就这些,实在冷清。
“大伯,大伯妈,哥。”顾清涟就剩这些亲人了,多年不见,就备感亲切。声音还在唇腔里回旋,眼泪就掉了下来。萧墨寒将她放下来,她一头扑了过去。
“清涟!”
见到她,顾志高也红了眼眶。孙雪琴大概是对顾志远有怨的,哭是哭,就是少了点亲厚的意思,没有伸手接她。顾廷风和顾志高毕竟都姓顾,知道顾志远作的孽不能强加到她头上,三人抱作一团,抹了好一阵眼泪。
“爷爷呢?”哭过之后,顾清涟才抬起头询问起顾振刚的情况。
顾志高道:“在大伯的营地里,有专门的医生照看。他如今行动不便,就没有来送你父亲了。你呢,大伯早得到消息,说你醒了,可忙着你父亲的事,就没有及时去看你。不怪大伯吧?”
“不怪,怎么会怪呢!”取尸体,火化,还有顾氏那一堆留下的烂账,哪一样不需要花时间。顾清涟能理解。她看顾廷风,“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墨寒没把顾志远算计亲侄那一段告诉顾清涟,所以顾清涟并不知道她敬爱的父亲,究竟无耻到何种地步。
自然,顾廷风更不会说了,只是摇了摇头,敷衍了事。
“大伯妈。”顾清涟又把目光转向孙雪琴。孙雪琴心里有杆称,父是父,子是子,父罪不该子背。何况顾清涟从头到尾都躺在病床上,是彻头彻尾的无辜。
可孙雪琴现在心里就是过不去这道砍,拍了拍顾清涟伸过来的手,什么都没讲,把脸扭到一边继续抹眼泪。
顾清涟还道是她太过伤心,所以没在意。
这时候,萧墨寒、苏陌白还有白九棠齐齐上前向顾志高一家问好。顾志高没给他们脸色看,做到他这个位置,木仓林雨弓单里闯出来的,是非恩怨,已经在他心里有了固定的标本。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对了有赏,错了要罚。
弟弟的死,他不怨谁,只怨自己,关心不够,才让弟弟一步步走向灭亡。
但九泉之下的弟弟应该不会待见他们几个,抬了抬手,便道:“鞠个躬,心意到了,你们就走吧!”
萧墨寒几个也不多呆,对着顾志远的墓鞠了三下,便要离开。走前,萧墨寒同顾清涟道:“我在山下等你。”
“好。”顾清涟要留在山上同顾志高他们一起继续吊唁,完成未完的流程。
顾志高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盯着弟弟冷清清的墓碑:“清涟,之后你是跟大伯去营地,还是回华悦府?”
“大伯,我想留在帝都。”顾清涟蹲下身,将碑上沾的雪沫子拂下,就好像生前给顾志远擦脸一样,“我跟墨寒有婚约,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跟他有婚约不假,可他愿意娶你么?他跟那个宋婵到现都还纠缠在一起,你知道不知道?”
顾清涟一怔,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她醒的这几日,从未见过宋婵,也没人提起过,她以为宋婵早就离开了。毕竟当年的事闹得这么大,萧墨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把人留在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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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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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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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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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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