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姌忙去扶他。
他整个人无力支撑,两人一同倒在了草地上。
他从苏姌身上翻下来,苏姌又立刻勾住他的脖颈,与他近距离对视,“谢浔,别再陷入死胡同了,你醒醒!”
谢浔盯着她,眸色层层加深。
良久,他缓缓启唇,“便是虚妄,为何不能试一试呢?”
“为了一个虚无的念想,拿命去试值吗?”苏姌不可置信。
“值!”谢浔轻轻吐出一个字。
独行于世,他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拿这条命去换一个希望又有何不可呢?
苏姌和岁穗是他在一个世上唯一的光啊。
谢浔眼眶微润。
如此近的距离,苏姌穿透他荒漠般的瞳,看到了深处难以言喻的悲痛。
他愿意拿命换岁穗。
这样的他,真的会不爱岁穗吗?
苏姌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眼眶有些酸。
倏忽,天边一道火光,照亮旷野。
流星从天边划过,越来越近。
天火即将降临了!
再不走,她和谢浔都会没命。
“先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苏姌拉住他的衣襟。
谢浔眸中有了亮色,拉苏姌起身,推着她先离开,“姌姌,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回……”
“你回得来吗?”苏姌抓住他的手。
谢浔话凝在嘴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姌姌,我答应你会护住你们母子的,我不想骗你。”
他骗过太多人,也被太多人骗过,可他唯独不想骗苏姌。
他不想让她失望。
谢浔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迎着火光去了。
他如此决然。
天边越来越亮,热气扑面而来。
苏姌从身后抱住了他,“谢浔!你不准去,我说不许你去!”
背后的声音哽咽了。
谢浔不敢相信,转过身,竟真见苏姌卷翘的长睫上挂着泪珠。
她……哭了?
谢浔喉头滚了滚,苏姌仍紧抱着他的腰,仰头望他,“你别忘了,你还有我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泛着泠泠水光的眼像满天星辰,照到了谢浔心底。
谢浔愣住了,“姌姌……”
“你去死好了!你死了,我就立刻改嫁去西岳,我连你的坟头都不回去!”
“你死了,我就再多招些面首,日日陪我寻欢作乐,我才不需要你。”
“你死了,你死了……我会难过……”
苏姌越说越哽咽,抹了把眼泪,“你不准死,听到没?”
那么倔强的她终于肯说出真心话了。
谢浔看她梨花带雨,心都要碎了,拥紧了她,“姌姌,别哭了。”
“谁会为你这种始乱终弃的混蛋哭啊?”苏姌一边吸鼻子,揪住他的衣领,朝远处狂奔。
来不及多说,她拉着谢浔同乘一骑,三人疾驰,消失在了旷野中。
身后随即响起爆裂声,染红了半边天,天地俱颤……
天石陨落,波及到了平南村,有不少百姓伤亡,田产更是付之一炬。
此事,引得朝内动荡,百姓怨声载道。
天灾不久后,皇帝为了平息怨怒,不得不斩杀了纪行知。
纪行知被拖至刑场那日,其实已经快要断气了,手脚到处溃烂,几乎可见森森白骨。
他顶着满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被扣押到了刑场上。
昔日那些学生,急着与他撇清关系,无人相送。
最后只有苏姌和谢浔来了。
纪太师趴在血泊里,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露出不屑的笑意。
现在全南齐都知道长公主和谢浔本来就是两情相悦,是纪太师非要逼谢浔娶安思怡,逼苏姌强嫁耶律原。
纪太师毁人姻缘,把好好的南齐福星都作没了,成了众矢之的。
真好啊!
没想到到头来是苏姌和谢浔联手将他拉下了地狱。
纪行知先是以为长公主痴恋谢浔,再又以为是谢浔痴恋长公主,还真没想到他们是两情相悦,情意甚笃呢!
“长公主好本事!宴之也真是我的好学生!”纪太师扯唇。
脸上溃烂太重,稍微一动,便溢出浓重的腥臭味。
谢浔知道苏姌怕脏,示意她,“你去旁边等我吧,我送老师,很快。”
谢浔的拇指摩挲了下苏姌的手背,甚是亲昵。
纪太师暗自摇头,待到苏姌走远,才道:“为师没想到你终究被一个女人哄得团团转?”
“哄?”谢浔蹲下身,低笑一声。
在阁楼里发生的事,苏姌都跟谢浔说了。
苏姌为了他,不顾危险,放火烧光了阁楼里的罪证。
这世间能有几人这样“哄”他呢?
“她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谢浔如今敢笃定说出这句话了。
纪太师却不以为然,“傻子,苏姌骗你的、利用你的地方,可远非你能想象。”
谢浔不想再听人挑唆,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又嫌弃地擦着手掌,“我今日来不是听你嚼舌头的,我想只问你一件事……我娘当初为何会被南齐权贵盯上的?”
谢浔问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纪太师死到临头,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他沧桑浑浊的眼欣赏着他最满意的作品,唏嘘不已,“我本以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夕跌落尘埃,会比寻常杀手更厌世,更狠辣!宴之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蘅姬母子初来南齐时,正是纪行知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冷酷无情又可堪大任的狗,为他效命。
耶律浔是最好的选择,他聪慧、见识广,又一夕跌落泥泞。
纪行知安排人故意找蘅姬母子的麻烦,就是为了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仙者堕魔,那可比寻常人更具杀伤力。
纪行知彻底唤醒了谢浔心底的恶魔,又将他带在身边,一点点剔除他骨子里的骄傲。
谢浔果然不负所望,成了纪行知最优秀的作品。
可惜,为了个女人迷晕了脑袋!
苏姌一出现,谢浔的眼神再不像从前那样枯井无波。
他会悲伤会喜悦,拥有了普通人才有的情绪。
纪行知厌恶他这般模样,鄙夷剜了他一眼,“那你可知,为何你娘遭遇大难,你那远在西岳当皇帝的爹竟然不救你们,连尸骨都不给你们收吗?”xiumb.com
谢浔拧紧眉头。
纪行知的话戛然而止,他偏不让谢浔如愿。
“不说算了。”
反正谢浔会亲自去问他那远在西岳的爹。
谢浔拍了拍衣摆,起身接过刽子手的闸刀,“学生送老师上路!”
闸刀扬起,一道刺眼的光折射在纪太师脸上。
他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走到尽头了,是他精心培养的学生亲手送他人头落地,毫无留恋。
纪太师仰头,盯着那被闸刀的阴影遮住的阴郁脸庞,“谢浔,为师要去了,就送你最后一个秘密吧。”
“你可知苏姌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纪太师扯唇,面色狰狞。
“我不想知道。”谢浔举起的闸刀一顿,没有耐心再等,挥刀而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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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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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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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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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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