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了。
谢浔愣着原地,手还悬在半空中。
苏姌从刚刚见到包曲镇百姓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为什么要避开他,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恐惧?
她在惶恐什么?
谢浔摩挲着手指,陷入了迷茫。
他正要追上去,不少百姓又围上来,给谢浔送礼。
谢浔对鸡鸭鱼蛋不感兴趣,有些厌烦,面上恭敬道:“各位不必客气,本官不收百姓一针一线。”
“大人真是南齐难得的好官啊!”众人啧啧称赞。
一老伯感激涕零,将手上的赤狐皮递给了谢浔,“大人,这是今年我自己在山上猎的赤狐,毛发柔软,冬天可暖和了。”
“您就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不安。”
谢浔本想一口拒绝,可忽而想起苏姌习惯用红色,应当会喜欢这赤狐皮的。
“我买下吧。”
谢浔白皙的长指抚上绒毛,已能联想到苏姌穿着狐毛大氅的模样。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敢问这位老伯,这点儿白色毛发能染成一样的赤色么?”
那狐毛中间有一点白色的花斑,苏姌吃穿用度都讲究,这点杂色太影响观感了。
老伯连连点头,“我那有染料,保准染出来和赤色狐毛一样,草民这就去给大人染好。”
“我同老伯一起去。”谢浔负手跟上了老伯,又有些不放心道:“你那染料用什么做的?也不知道孕妇能不能用。”
“您这是送给那位姑娘的吧?”老伯恍然大悟,“放心放心,那是野花做的染料,绝对无害!”
话虽如此,谢浔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老伯见他凡事亲力亲为,感慨道:“谢大人年少有为,又细心体贴,能做谢大人的夫人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姌可觉得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谢浔眸色晦暗,摇了摇头。
刚刚苏姌在众人面前如何拒绝谢浔的,众人看在眼里。
老伯自然也看出了谢浔的失落之色,安慰道:“大人别太伤心,我瞧那姑娘心里是有大人的,要不她怎么会舍不得杀大人呢?”
谢浔脚步一顿,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她想过杀我?”
“没、没啊!”老伯知道说错话了,眼珠子转了转,“大人,我胡诌的,我去收拾狐皮。”
谢浔眯眼望着老伯慌张离去的方向,联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包曲镇百姓追杀他们的时候,口口声声喊苏姌内奸呢。
所以,苏姌曾答应过和他们一伙?
再者,青月说苏姌昨夜被拖去后山行刑,可谢浔为什么没有看到施刑的百姓?
谢浔眼皮一跳,周身气压低沉得让人窒息。
苏姌昨晚是故意引诱去后山的。
她想他死?!
*
而另外一边,苏姌心不在焉往兰芝家走,不小心碰倒了路边的食盒。
苏姌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馒头。
三郎抢先一步捡了起来,吹了又吹上面的灰尘,“姑娘身子不方便,别蹲下了。”
“是啊是啊,馒头还能吃,没关系的。”
原来,苏姌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兰芝家中。
兰芝也迎了上来,将苏姌扶坐在院子里的房檐下,交代道:“我瞧姑娘也有些月份了,可不能干重活啊。”
苏姌不置可否,扫了眼食盒和院子里的行李,“我看你月份也不小了,你们夫妻要出远门吗?”
兰芝羞怯地抚着肚子,“三郎也领了谢大人的差事,我不放心他,想一起去工地上呢。”
“你家郎君要去修堤坝?你也去?”苏姌凝眉。
兰芝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连连点头,“谢大人真的大好人,给的银子多,三郎说拿到工钱带我和孩子去裁几件新衣呢。”
苏姌抿唇,眸光晦暗了片刻。
再过十天就要发洪水了,他们这么赶过去,洪水第一个冲的就是他们。
只怕他们等不到裁新衣的那一天了。
兰芝还在苏姌耳边赞不绝口,“谢大人真是心怀百姓的好官儿,想必将来也是位体贴的郎君。
姑娘这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你就安心跟着他吧,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兰芝说着,怯怯笑了起来。
苏姌有些笑不出来。
谢浔可真有本事,把人卖了,别人还帮他数钱呢。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谢浔这么盘算掉。
兰芝见苏姌面色不佳,从包袱里掏出几粒酸梅,递给苏姌,“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这个阶段正是害喜的时候,尝尝这酸梅。”
她手中的酸梅看着卖相并不好,还有些虫洞。
“这酸梅是我家三郎亲手做的,酸酸甜甜可口,不比外面卖的蜜饯差。”兰芝却对自家夫君赞不绝口。
三郎听得不好意,挠了挠后脑勺,“兰芝,人家谢大人如此细心,肯定给姑娘做了更好的,咱们就别拿出来让人笑话了。”
兰芝好奇挽住了苏姌的胳膊,“姑娘,我瞧谢大人性子温和得很,可会给你做羹汤?可会帮姑娘洗脚?可会每夜哄姑娘入睡?”
“这还用说嘛?谢大人若真心喜欢姑娘,做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三郎睨了眼自家傻媳妇,嗔怪道。
苏姌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帮我洗脚?”
“身子不便,男人当然该照料啊!孕期睡不踏实,男人当然该哄着啊,除非那男人不是真心……”
“兰芝!”三郎打断了兰芝的话,“姑娘,我家傻媳妇胡说八道,你别在意。”
苏姌摇了摇头,将酸梅塞进了嘴巴里。
那梅子酸得苏姌嘴巴疼,眼睛也有点涩涩的,哪里有一分甜了?
约莫甜的是她家三郎那份心意吧。
“你瞧姑娘快生了,别乱跑了,多和郎君聚聚吧,我就不打扰了。”
苏姌有点坐不下去,刚好青月也闻讯赶来寻她了,便匆匆拜别兰芝夫妇离开了。
这么一折腾,估摸着江恒已经把银子运走了。
禹城的事还没完,苏姌还得回去和谢浔继续周旋。
可苏姌一想到谢浔一副笑面虎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发憷。
也不知他哪次笑得是发自真心,哪次又是算计。
苏姌深吸了口气,坐回马车上,发现屁股下多了张赤狐毯子。
马车板凳冰凉,有这小毯子倒是暖和很多。
可随即苏姌闻到了毯子上的冷梅香。琇書網
谢浔的东西?
苏姌心有余悸,起身往旁边没有毯子的地方坐去了。
此时,谢浔刚好也上了马车。
他一眼便看到了狐毛毯子上塌陷下去的一块。
她就这么防着他,连他的东西都不肯用?
“公主放心,这毯子上没毒,毒不死你。”谢浔坐在了苏姌原本做的位置上,闷哼了一声。
“大人这张嘴还不够毒吗?”苏姌剜了他一眼。
谢浔心口有些闷。
他冒险去救她,她却反过来要杀他,如今还拿话堵他。
他真恨不得把她的心剜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可转念一想,包曲镇正在禹城边界处。
这会儿惹恼她,她再跑了,谢浔上哪找人说理去?
“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谢浔咽下情绪,主动坐到了她身边,将狐毛毯子搭在她膝盖上。
“别气了,有什么事回禹城我们好好说,嗯?”
他的笑,让苏姌心底发寒。
苏姌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把狐毛毯子还给了谢浔,“我没什么可气的,也没什么话要跟你讲。”
谢浔长指摩挲着狐毛毯子。
这玩意哪里暖和了?分明冷得扎手。
谢浔将毯子丢出了窗户,“没关系,我有话跟你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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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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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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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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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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