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穿着就单薄地要命。大褂子又给人家做了担架,身上只剩下更少的小褂了。
料想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冻死。
找寻了四周,没有什么可以取暖的东西。忽然之间,想起了深沟里被自己遗弃的包袱。
倪土疯狂地往回奔跑,又毫不犹豫地跳入深沟,将包袱从厚雪里刨出来,如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在怀里。
人就怕被赐予了一个异常大的希望,又紧接着遭遇了莫大的失望。倪土一步一浅地走在雪原里。他此刻最想要的便是找一个土洞钻进去,跟蛇鼠狍子一般进入冬眠,哪怕再也不用醒来。
他此刻只需要一份温暖。
用枯藤和荒草编织了一个大大的斗笠披在身上,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大大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被头发和眉毛挂住了,不用理会。
双脚早已被积雪的寒冷冻得麻木了,不用理会。
可那一幕幕悲催场景,还有无法再相见的前生妻儿,犹如刀子一般扎在倪土的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把我冻死算了!老天爷,快让雪儿下得更猛烈一些吧,把我就地埋葬!埋葬!”倪土振臂一挥,高声痛喝。
“哆,哆,哆!”丛林里,有砍树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还有人不断地在高声喝骂:“一帮天杀的!都没吃奶吗?拿出你们进洞房时的虎豹力量,用你们强有力的臂弯,挥舞起你们手中的斧刀,将这片密林尽快放倒!”
有人抗议了:“王队正,你就算把程校尉的上府兵统统拉来,都未必能把这一大片林子砍完,更何况俺们还是下府兵的一个队,就这点儿鸟人,还不够喂狼吃的,要砍这么大片林子,还得限期一日,这不是明摆着坑咱们吗?”
“对啊!王队正,你是不是把纳兰小娘子给睡了?要不然校尉怎么竟给咱们出难题啊!”另一个小子这样一吼,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
“纳兰小娘子?她那模样,娶回家扔炕头能辟邪,半夜带出去遛弯儿能吓跑鬼,倘若遇到劫道儿的山贼,他们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哈哈……”大伙儿哈哈大笑,笑得格外开心。
“去你的!穷扒拉的田舍汉,就知道嚼舌头!俺非把你的屁股踢成八瓣儿!”王队正暴喝一声,似乎扬起了飞腿,在追赶一帮人泄愤。ωωω.χΙυΜЬ.Cǒm
丛林里传来了那些小子们的痛苦叫喊声,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太好了!”倪土很是兴奋。来到大唐,还没见过真正的府兵是什么样子,这下可开了眼了。
除了能一饱眼福,最让倪土兴奋的是,府兵隶属左武卫,归程咬金管辖。大唐粗滚滚的大腿是谁?程知节莫属啊。借助府兵这一门路打入长安官场,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才能,一定能在这大唐盛世一展雄才。
只是该以什么样的功绩闯入这群陌生人当中,获得他们的认可呢?
倪土边往声音哪方走去,边细细听着他们的谈话,有没有可以发挥特长的地方。
“哎!你们啊,今日一定要加把劲,如果一日之内不砍够一千棵树,俺王牛只是挨军棍,俺皮糙肉厚,打几下就算是挠痒痒了,可你们就遭殃了,不但要罚钱还要照旧补齐今年的赋税,多不划算啊!”王队正说话的声音软了许多,言语中尽是无奈。
有人接茬了:“咱们府兵就是丫鬟养的,你看朝廷一点儿也不稀罕咱们。三时耕稼,一时治武,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农忙啃土,农隙训练,上了战场还规定什么‘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将军根本不疼呵咱,上了战场,最危险的试探都是咱们干的活儿,整个的就是他们左右武卫的肉盾挡箭牌。”
“当然了,为朝廷卖命,理所应当,谁让咱们享受着免赋税的优待呢。可看看咱们的命运,再看看人家,咱们连叫花子还不如呢,除重兵器由朝廷供给,七事资财得咱自个儿带,还得背着自家的粮食,这叫什么事儿!”
这人迎合着语调,将斧子砍在树干上。力道一下比一下强了,似乎正拿着那棵树当作泄愤的对象。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镇戍边疆浴血奋战带回来的军功会让你乐一辈子的,你家的娃子也能跟着享福,你还要什么?”王队正边挥舞斧子砍着树边回应到,一口气一口气的力气全用在了砍树上,说的话也就断断续续的。
“上战场?战死也是应当的。可咱们呢,竟在这山窝窝里受气!昨儿个拉了五十车粮食飞奔了百十里路,今儿个却顶着冰雪天被拉到这穷山沟砍树,砍树就砍树,还非得限期一日之内,这不是要把咱们活活整死吗?”这小子说着说着就有些哭腔了。
“行了,狗蛋儿,你小子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哭鼻子了!”王队正似乎上前又踢了他一脚,让小子的哭声有些颤抖。
“这斧子还是俺好不容易从校尉那里借来的,算是当下最快的利器了,校尉仁慈,还把铁匠招呼来了,生怕斧子刃儿不快,或者有所折损,耽误了军务。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好法子?好了,大伙儿快干活儿吧,加把劲,把整座山砍完它!”王队正的话里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之后便剩下了铿锵有力的斧凿,中间还夹杂着叹息声。
倪土想了想,觉得自己展示才艺的机会到了,便点了点头,迈步朝着人群方向走去。
有人听到了脚步声,便抬起头瞧去。但他们手上的斧子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倪土初见他们还有些惊讶,但看清楚他们身穿地跟普通老百姓穿得别无二致,只是在外面套一个皮甲,也就不觉得新奇了。
只是他们看倪土却觉得新奇异常。一个白面的穷醋大小子竟然穿着茅草编织的苇席,整个人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喂!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不好好待在家里帮娘子暖被窝,来这里做甚?这里是军伍之地!闲人免进!哈哈哈!”王队正是一个络腮胡子大汉,他本来在呵斥倪土不要靠前,没想到越看他越觉得好笑。
王队正这般一笑,众人哪能忍住,纷纷大笑起来。有人竟然笑得没了力气,斧子掉在了地上,双手捧腹蹲了下去,嘴里还流出了口水。
倪土就这样尴尬却不失得意地杵在那里,威风凛凛地让他们笑个够。
倪土觉得这样的开场白,有点儿意思。总比用陌生脸皮去顶冷脸皮来得融洽。自己无意中当了他们的笑料,亲和力上自然是有很大助力的。
被人嘲笑,自己不怒反而乐呵呵的,这或许是倪土前生练就的厚黑能耐吧。
等众人都笑够了,笑瘫了,倪土才字正腔圆地问到:“诸位兄长,你们这样砍树,恐怕到死也砍不完啊。”
王队正突然双目一瞪,怒气上来,上前就一把揪住了倪土的脖颈,怒斥到:“小子,你怎么咒骂人?看俺不打死你!”
“兄长息怒!兄长息怒!”倪土连连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怎么不用锯啊?只要用锯,你们一人一棵树,二十息的功夫就能弄倒一棵,哪像你们现在,俩人砍一棵树都要砍一刻钟的功夫。”
“什么?锯?锯是何物?”王队正的浓眉一皱,有些恼怒地质问到。
“兄长竟然连锯都不知道?”倪土有些纳闷,木匠鼻祖鲁班不是春秋时期的大人物吗?经历了数百年,难道他那些发明创造还没能做到普及天下吗?
看着面前众人那异常纳闷的表情,倪土突然觉得鲁班或许功绩没那么大,只是我大华夏的劳苦大众,把集体创造和发明全都集中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借助他的名声张扬发明罢了。
正所谓溯源崇本,藉以说明锯子发祥之早,圣人之伟业,便于后人膜拜。
后世有关他的发明和创造的故事,实际上是全体华夏劳动人民发明创造时的故事。鲁班的名字实际上已经成为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象征。
这就好比龙是华夏人的图腾,其雄伟之姿没有人见过,但人们却能将龙的形象特点列为九似: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这是人类集体智慧的结晶。
想通了这一点,倪土终于可以放心地敞开忽悠人了。
倪土从怀中掏出了折刀,拨出长长的锯条来,找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枝干,在众人的眼皮子低下开始快速拉锯。
片刻功夫,倪土便将长长的枝干锯成了一堆小木桩。
倪土洋洋得意地抬头,准备接受众人的崇拜目光。一仰头,结果看到王队正拧着眉牙齿紧咬的愤怒脸庞。
倪土吓得起身倒退了一步。
王队正一把将折刀夺了去,在一棵大树上拉了几锯,瞧着一点点的锯末,和浅浅的沟子,愤怒地叫嚣到:“你小子这是笑话俺们啊!有这么一个巴掌大小的破玩意儿要锯这一大片林子?”
王队正说完就将折刀丢在了雪地上。
倪土这才明白他们众人误会自己了。
倪土微微一笑,抱拳回到:“小弟怎敢捉弄大伙儿呢?我本蓬莱仙岛的鹤老坐骑下的门徒,怎奈鹤老到泰山求仙问道时,在泰山极顶玉皇大殿羽化而去。升仙之时,家师叫我去往长安,以他毕生所传授法术解黎民苦难,排解战事纾困,累积九九八十一件功德,供养我大唐,成就一番基业。我便四处游荡,没想到今日有幸来到此处,听到几位的哀叹声便好意出手相救,怎能有取笑耍弄众位之意啊?俗话说帮人等于帮己,诸位兄长莫要怪罪小弟了。”
一位大汉簇步上来,捡起了地上的小玩意儿,也是一脸的不屑:“还没有取笑俺们之意?这么小的家伙,被大树砸一下就变弯了,还怎么去砍这么多木头?笑话!”
倪土不慌不忙,忙回到:“诸位莫急,看我变一个法术出来。”又冲王队正抱拳问到:“敢问王队正,你们这里可否有铁匠?”
“有!你想干嘛?”
“叫来便是,我自会告诉他如何给大伙儿铸造一个好处。”
王队正就像看一个傻子一样,将倪土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几遍。
此时,一位瘦不拉几的家伙上前来,说到:“王队,别理这小子,他明显是长孙老鬼派来耍弄咱们的。你看这时辰不早了,不赶紧干活儿,恐怕今日的木材就完不成任务了。”
王队正听了很是烦恼,眉头紧蹙,突然将恶狠狠地目光瞪向倪土:“听他的,叫铁匠过来!”
倪土很是得意地补充到:“再拿纸笔来!”
王队正一挥手:“听他的!”吩咐完了,又将倪土上下打量说到:“你小子可别跟俺玩鬼心思,倘若真是来戏耍俺们的,你就甭想走了,留在这里,将这片树林给俺砍光,否则,嘿嘿!”
王队正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的突破口了,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地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倪土却也不怒,轻笑一声:“哎呀,这位兄台真会现场抓壮丁啊。无妨,你叫我砍了这三座山头,我也能办得到!”
倪土说完,瞥头朝着四十五度的角度看望天空,双手还背负在身后,一副得意满满的长官模样。
在众人眼里,这个浑身扎着茅草的家伙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还牛逼轰轰,简直笑掉大牙了。
众人又一阵发自肺腑的奉承哄笑。
工匠来了,一副要举锤子砸人的架势。文书也把纸笔送来了,一副要看他笑话的姿态。
倪土在纸上画着线条,王队正越看越觉得正在胡乱涂鸦的倪土是个大骗子,抑或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大傻蛋!
“等会儿就让你哭都来不及!”王队正搓着下巴,心里想着,但瞧着倪土细胳膊细腿的,觉得他砍不了多少树,有点儿可惜了。不过,这小子皮相还是不差的,月封楼的老鸨正想弄个男佣,这个小子或许很合她的口味,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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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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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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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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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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