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倒了杯水,喂华琴婉吃药。
她一脸抵触,抬手打掉杯子,打掉杯子的时候,把苏婳的手也打了一下。
苏婳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幸好精神病院的杯子是塑料的,摔不坏。
苏婳弯腰捡起杯子,想去重新倒杯水。
华琴婉忽然拉住她的手,垂着头,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苏婳心念一动,弯腰抱住她,语气温柔,“妈,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华琴婉这才缓缓松开她。
这一刻,苏婳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只是不想说话。
中午的时候,顾北弦来了,手里抱了一束康乃馨,要送给华琴婉。
华琴婉一脸戒备地盯着他,打量小半天,一直不肯接。
顾北弦除了对苏婳有耐心,对其他人,是没有太多耐心的。
他直接把花塞进她怀里,“琴婉阿姨,给你的花,请拿好。”
华琴婉抱着花,低头闻了闻,突然抽出一枝,递给苏婳。
苏婳心里惊喜了一下,伸手接过来,笑容清甜,“谢谢妈。”
华琴婉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用瘦白的手指,慢慢地抚摸那束花。
看得出,她很喜欢花。
苏婳太心急了。
希望母亲清醒时,也能喊一声她的名字。
她开始教她:“妈,我是小婳,小婳,能记住我的名字吗?”
可惜,华琴婉头都不抬,依旧安静地抚摸着粉嫩的花瓣。
这时有人敲门。
苏婳起身去开门。
进来的是楚墨沉和顾南音。
顾南音手里抱着个超级大的布娃娃,走到华琴婉面前,往她面前一伸,笑盈盈地说:“婆婆,这是我送你的娃娃,喜欢吗?”
苏婳没想到顾南音比她还心急。
还没过门呢,婆婆就已经叫上了。
华琴婉抬起头,微微偏头,盯着顾南音的脸一直看,眼神略有些困惑。
似乎对她并不熟悉。
顾南音挽起楚墨沉的手臂,“婆婆,我是他女朋友,以后是要嫁给他做老婆的。婆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等我们生了孩子,还要你帮忙照看呢。虽说家里有保姆,有佣人,但还是奶奶最亲,现在网上保姆纵火案,保姆虐童案太多了。”
顾北弦偏头看向窗外。
这个不矜持的女人,他不认识。wWW.ΧìǔΜЬ.CǒΜ
婚都没结,就开始考虑看孩子的事了。
眼光挺长远,是个“胸有大志”的人。
楚墨沉拍拍顾南音的手,对华琴婉说:“妈,这是南音,秦姝阿姨的小女儿,您未来的儿媳妇。”
苏婳暗暗朝楚墨沉竖了竖大拇指。
有进步了。
之前她还生怕哥哥太过木讷,不会表达。
看样子,这段时间被南音带得不错。
华琴婉又静静地看了顾南音几分钟,这才放下康乃馨,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布娃娃,抱在怀里拍着哄着,唱起了摇篮曲。
许是唱了二十多年的摇篮曲。
她唱得特别好听。
这是用她独有的方式,告诉他们,她可以看孩子。
顾南音听得入迷,“婆婆,你唱歌好好听,以后一定是个好奶奶。”
华琴婉眉眼柔和,弯起唇角浅笑。
虽然苍白憔悴,可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是挺好看的。
毕竟底子在那里摆着,气质也犹存。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午后的时候。
陆砚书终于办完事回来。
一推门。
原本抱着娃娃在唱摇篮曲的华琴婉,放下手中的娃娃,站起来,快步朝他走过去,嘴里喊道:“砚书。”
那一声“砚书”喊得无比清晰。
声音温婉好听。
苏婳就挺羡慕,但又佩服。
陆砚书得是多有耐心,才能走进她沉睡的心扉?
陆砚书眉眼含笑,“等急了吧?”
华琴婉没出声,伸手抱住他,头埋到他怀里,很依赖的样子,全然不顾屋里有那么小辈儿。
陆砚书很宠她,拍拍她的后背,“忙得时间长了点,一忙完就赶回来了,让你等急了。”
华琴婉依旧不说话,就抱着他不肯松手,像个黏人的小孩子。
顾南音是个有眼色的。
见状,她忙道:“公公婆婆,你们俩慢慢抱,我和墨沉哥先走一步了。”
说罢她拉着楚墨沉就往外走。
陆砚书笑道:“你们慢走,改天再好好招待你。”
顾南音眯起大眼睛冲他甜甜一笑,不在意的口吻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好好和我婆婆谈恋爱吧,我要和墨沉哥去谈恋爱了。”
顾北弦刚转过来的头,又别回去了。
看着窗外,俊脸冷沉如水。
这人绝对不是他亲妹妹。
太不矜持了。
一点都不像他。
吃过午饭后,苏婳去病房自带的卫生间,给妈妈手洗衣服。
顾北弦也跟着进来。
他要帮忙洗。
苏婳按住他的手,“就两件衣服,我随手搓出来就好了。”
顾北弦心疼她,“扔洗衣机里洗就好了,交给护士也行,非得自己洗。”
苏婳站在洗手盆前,搓洗着衣服,“我想对我妈好一点,说不定她会清醒得更快。”
顾北弦觉得她在讲歪理,“洗个衣服她也能感觉到?”
“能的,我感觉她好像什么都懂。”
顾北弦从她身后抱住她,头埋到她的颈窝,“那你懂我吗?”
他温热的呼吸,喷到她脖颈间,痒痒的。
苏婳笑着偏头避开,“别捣乱。”
顾北弦薄唇凑到她耳畔,含咬住她的耳垂,开始吮吻。
说时迟,那时快!
卫生间的门,噌地一下子被推开!
华琴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顾北弦依旧抱着苏婳,没松手,只是松开了她的耳垂,眼神很静地望着华琴婉。
华琴婉冲过来,抬手就要打他,原本沉静如水的双眼露出很凶的眼神。
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苏婳猛然间想起前几日她对着楚砚儒的脸又抓又挠。
她急忙站到顾北弦面前护着他,说:“妈,您误会了,他没欺负我。”
华琴婉挥起拳头,冲顾北弦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幸好陆砚书及时赶过来,把她哄走了。
苏婳笑出声,“现在知道我妈的厉害了吧?我说了,对她好,她都知道,母女连心。”
顾北弦微微耸肩,“琴婉阿姨挺凶。”
“你没看到她上次抓楚砚儒有多狠。”
“我总感觉她早就认出你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或者有所顾忌。”
“或许吧。”苏婳低头搓洗着母亲的衣服,内心一片温柔。
挨到下午,要离开时。
苏婳冲华琴婉摆了摆手,温柔地笑着,“妈,再见。”
华琴婉微垂着眼睫没出声,不太高兴的样子。
苏婳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反应,有点失落。
从昨晚待到现在,就是想见她偶尔清醒的一面。
却等了个失望。
苏婳和顾北弦转身,走到门口。
忽听身后传来华琴婉生硬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小婳!”
区区两个字,让苏婳心里瞬间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惊喜。
她被这惊喜砸得有点懵,兴奋,紧张又激动。
这是母亲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停顿了一下,苏婳转过身,大眼睛潮乎乎地望着华琴婉,“妈!”
声音已哽咽。
华琴婉弯起唇角,眼神少有的清明。
这一刻,她是清醒的!
苏婳拔腿跑过去,抱住她,“妈!你终于清醒了!”
她下巴枕到她的肩膀上,眼含泪花,“太好了!太好了!妈!”
她激动得无以复加,嘴唇微微颤抖着。
华琴婉红着眼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许久,出声:“阿枝,阿枝,找阿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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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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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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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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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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