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温瑾昀和他分析现状,并将沿路所看到的情况一一详述后,那光又湮灭了。
在较为偏僻的城郊,百姓生活得更加艰难。
有人打家劫舍,藐视律例。
还有人卖儿卖女,只求一口粮食。
温瑾昀渲染了百姓那水深火热的日子,听得慕竟泫始终揪着心。
这些正在受苦的,都是他的子民!
“太傅,朕真的守不住了吗……”慕竟泫艰难发问。
温瑾昀的眼神,已经传达了很多。
慕竟泫不住咳嗽起来。
随后,他缓缓道。
“在太傅回城前,朕就料到,这皇都,朕守不住。
“朕也深知皇权交替,自己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朕一直在等,等太傅回来的这天。
“如今太傅回来了,也给了朕答案,那么,朕也该死心了。”
温瑾昀看着眼前脆弱的帝王,目光深邃。
而后,又听慕竟泫接着道。
“在叛军攻入皇都前,朕会遣散后宫,让那些女人尽快出宫,自寻活路。也请太傅照顾好阿辞,朕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温瑾昀提议。
“皇上若请惠王殿下入宫,当面达成何谈,如此便能免于一战。”
慕竟泫垂眸。
“都听太傅的,朕,没有异议。”
温瑾昀拱手行礼,准备告退。
就在他转身时,身后传来慕竟泫微弱的询问。
“太傅,你是否后悔扶持朕上位了……”
语气卑微,又小心翼翼的,好似一个渴望得到先生认可的学生。
温瑾昀双手微攥。
他转身面向慕竟泫,字句清晰。
“臣并不后悔辅佐皇上即位,只后悔当初替皇上分担得太多,以至于未曾想过,当所有的担子都卸在皇上身上时,皇上是否能撑住。”
慕竟泫眼眶泛红。
再次发声,声音都是颤的。
“太傅,朕早就撑不住了……”
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他太想做好,偏偏一事无成。
慕竟泫迅速调整好情绪,强做无谓道。
“太傅,再陪朕下盘棋吧。”
“是。”温瑾昀淡淡应下。
……
后宫妃嫔们都知道,叛军打进皇宫,她们会生不如死。
能够逃离,自然是好事。
因此,得知皇上要遣散她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
当废后的诏书传到福宁宫,皇后听完,莞尔一笑。
到了晚上。
她拿着圣旨,来到了御书房。
彼时,温瑾昀已经离开。
御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慕竟泫脸色喀白,像是病入膏肓一般。
他回想着方才温瑾昀所说的为君之道,茅塞顿开。
而且也彻底放下了。
只是,皇后过来时,他还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您要废了臣妾,总得有个说法。”皇后行完礼,义正言辞地问。
她做皇后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差池。
就这么被废,还真是可气。
见慕竟泫没有任何回应,皇后走近了,追问他。
“民间休妻,也得以七出之条为据,更遑论皇室。
“皇上,臣妾倒是想问问,七出者,臣妾犯了哪一条?
“白家门风清正,臣妾可不想稀里糊涂地背上辱没家风的罪名。”
慕竟泫回过神来,目光深沉。
“皇后面面俱到,什么都做得很好。
“可唯有一点,皇后无子……”
皇后一手握着圣旨,一手轻搭在小腹前。
她的眼神透着股凄婉。
“无子么。”
慕竟泫知道这话伤害了她。
毕竟,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
可为了能让无辜者活下去,他只能做绝了。
哪知,皇后忽然笑了。
她抬起头来,不喜不悲。
“皇上,臣妾已有身孕。”
慕竟泫神色一怔。
但,想到他那些夭折的孩儿,对于这个孩子,他也没了多少期待。
早晚都会死的,不是么。
“朕会命太医……”
“臣妾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皇后堵住了他的话。
“胡闹!皇后,你可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慕竟泫看不懂她。
生下这孩子,她以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皇后轻抚小腹,眼神温柔。
“如果是个漂亮的孩儿,打掉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慕竟泫冷声道。
“万一是个丑的呢。”
皇后:……
她两眼一瞪,无言以对。
最终,她还是没有离开皇宫。
婢女萍儿格外着急。
“娘娘,别人都逃了,您为何……”
皇后一脸认真道。
“逃出去后,日子就一定好过吗?
“萍儿,本宫宁可做个有骨气的皇后,也不想做个被休的弃妇。你若是害怕,就尽管离开吧。”
萍儿摇摇头,视死如归。
“不!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哪怕是死,奴婢也要陪着您!”
皇后“噗嗤”一笑。
“什么死不死的,你该说些好听的。”
笑意过后,她眼中也覆上了层忧愁。
她当然也怕死。
……
短短一日,后宫妃嫔尽数离开,只剩下皇后。
慕竟泫才发现,自从做了皇帝,这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来到福宁宫。
皇后刚喝完安胎药。
两人结发为夫妻,他却鲜少将她当做妻子爱护。
于他而言,她更像是个可靠的盟友。
他甚至从未认真地了解过她。
不知道她有什么喜好,亦不知她的喜与悲。
“皇上,您为何这样盯着臣妾?”皇后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慕竟泫牵起她的手。
“朕在想,你叫什么名字。”
皇后:?!
所以,她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回皇上,臣妾闺名娉婷。”
慕竟泫眼下病得极重,脸色格外白。
以至于,他眼中的血丝非常红。
“朕今日不想做皇帝,只想与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皇后有点发蒙。
之后的大半天时间里,慕竟泫一直陪着她。
他会摸摸她的肚子,和腹中的孩子说话。
也会和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两人成亲多年,却从未像今日这般亲近。
金乌西斜。
慕竟泫忽然抱住了她。
他声音沧桑,有些许模糊。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只一句寻常的话,却像是含蓄的永别。
皇后心里一个咯噔,试图抓住他。
但他还是走了。
回到御书房,慕竟泫的脚步蹒跚似老人。
当年带兵逼宫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恍若在昨日。
而如今,他也被逼上了绝路。
坐在案桌前,慕竟泫喃喃自语。
“朕以为,自己能比父皇强。wWW.ΧìǔΜЬ.CǒΜ
“可坐上龙椅,方知什么是身不由己……”
慕竟泫将玉玺拿了出来,又写下禅位于惠王的诏书。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的和谈。
宫外。
得知惠王明日就会入城谈和,沐维清的心情越发畅快了。
这可谓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不在乎谁胜谁负。
他只想要他们都去死!
沐维清站在父母的牌位前,头上拴着一条白布,眼神决绝。
“爹、娘,明日,请保佑孩儿得偿所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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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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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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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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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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