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诸部互通使者,也是司空见惯。
贺骨与步六达都是漠东强大的部落,而且两部早就缔结了盟约,拥有盟友的关系,所以贺骨使团来访,步六达自然是理所当然要大设宴席。
常理来说,草原人更喜欢在空旷的草场上设宴,点燃篝火,围坐一圈,载歌载舞,共同欢庆。
不过现在是冬天,酷冷无比,这时候露天设宴自然是行不通。
其实诸部之间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往往都不会在入冬之后派出使团。
毕竟入冬后的漠东草原积雪连绵,不单走起来十分困难,而且运气不好,很可能会碰上大风雪,甚至会因此而出现死伤的情况。
今年贺骨使团前来,算是比较特殊。
大礼官索谷图有惊无险,对秦逍帮自己说情还真是感激,所以尽心筹备。
无法在露天设宴,索谷图便在离汗帐不远的一片空地上搭起了帐篷,作为设宴的地方。
虽然是临时搭起来的宴会现场,但却很是用心。
不过比起大唐的豪奢,还是相去甚远。
正午时分,秦逍和莽咄抵达宴会现场的时候,步六达这边众多的头领都已经在等候。
因为大疫缘故,步六达所属诸部头领都在本部族处理疫病,所以能够前来汗庭的头领并不多,除了昨夜作为见证被大单于召来的黑河吐屯等少数头领,其他参加宴会的便是汗庭及其附近周围的都护、长老、俟斤等步六达贵族官员。
如果只是招待贺骨使团,其实大礼官出席主持便足矣,像东林汗参会,就算是给使团天大的面子。
但今日大单于却是亲自前来。
这当然是因为秦逍的存在。
虽然大单于在步六达的地位至高无上,但毕竟早已经向大唐称臣,秦逍是大唐的侯爵,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唐将军,大单于对秦逍倒是不好失了礼数,亲自带着众官员等候。
秦逍和莽咄抵达后,大单于亲自上前,握住了秦逍的手腕,很是热情,对莽咄虽然也是问候两句,但显然莽咄在他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步六达虽然与贺骨是盟友,但这是因为锡勒三部之中的真羽部是在太过强大,贺骨和步六达任何一个部族都无法单独与真羽部对抗,所以只能抱团取暖,也因此才能让漠东锡勒三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状态。
锡勒王国发迹于黑森林,当初王国的王帐也是设在了黑森林,而黑森林现在有大半是掌控在步六达的手中,再加上大单于一脉确实是锡勒王族后裔,所以步六达始终是以锡勒正统自居,骨子里却实在瞧不上另外两部。
大单于实际上连贺骨的大汗都不放在眼里,只觉得贺骨大汗也就与东林汗地位平起平坐,比自己肯定是要低上一等,所以今日见到贺骨使者莽咄,面上虽然还算和善,但打心眼里那是不屑一顾。
但秦逍的地位肯定是不同。
秦逍是大唐天子的宠臣,也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大单于当然不敢怠慢。
最要紧的是,此前因为步六达与辽东军走得太近,甚至出兵与龙锐军为敌,这就导致步六达一度没有退路,步六达众头领都只以为龙锐军会因此而仇视步六达,秦逍这位大将军也将视步六达为敌,如此一来,步六达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在辽东军和龙锐军中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对步六达来说,当然是外交上极其不利的局面。
而且龙锐军的实力发展迅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辽东军虽然是坐镇东北四郡百年的地头蛇,但秦逍这支龙锐军却不是吃素的,那是正儿八经的一条强龙,照当前的情势发展下去,辽东军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甚至迟早都要被龙锐军彻底吞掉。
锡勒三部之争,辽东军为了平衡漠东的势力,一直都是对最强大的真羽部进行打击,暗中则是扶持一心想要一统漠东的步六达作为制衡步六达的工具。
凭心而论,辽东军的策略确实没有问题。
也正因如此,步六达诸部中,许多人都是亲近辽东军,觉着要与辽东军保持密切的关系,如此才能够借助辽东军的扶持,有朝一日真的能够趁机达成一统漠东的目的。
不死军出兵助阵,正是因为部族中支持辽东军的人数不少,而且可以因此而获取巨大的报酬。
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虽然东北两军之争中,辽东军处于被动,但却远没有到败亡的时候,也许辽东军组织大规模的反击后,可以扭转局势,重新占据主动。
在步六达诸部心中,龙锐军与步六达的死敌真羽部达成了丝马贸易,那么就已经有了盟友之实,既然如此,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龙锐军当然也将成为步六达的对手。
所以东北两军之争,更多人还是希望辽东军在这场对决中取得最终胜利。
不过龙锐军拿下顺锦城继而控制营平郡之后,步六达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龙锐军这场大胜,对辽东军却是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本就处于困境中的辽东军更是雪上加霜。
实际上这些日子,步六达这边一片消沉。
既有疫病在诸部蔓延,又得知步六达的靠山辽东军处境雪上加霜,步六达的头领们心中也是忧虑无比,都想到一旦辽东军最终被龙锐军吃掉,那么龙锐军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步六达。
到时候甚至不必龙锐军亲自出手,只需要全力支持真羽部,步六达的处境便岌岌可危。
大单于自然也是忧虑。
他没有想到曾经所向披靡的辽东军竟然已经孱弱到如此地步,被刚刚出关不久的龙锐军打的狼狈不堪。
东北风云骤变,大单于这些日子既操心部族遭受的大疫,更是在考虑步六达将何去何从。
秦逍来到步六达之前,大单于只以为秦逍肯定已经将步六达列入了收拾的目标。
以东北当下的局势,如果步六达抱着辽东军的腿,发展下去,步六达最终很可能为辽东军陪葬,莫说要一统漠东,恐怕最终整个部族反倒要被真羽部吞并。
这当然是大单于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如果与辽东军保持距离,没有了辽东军日后做靠山,步六达的处境也同样艰难。
大单于知道,步六达也与辽东军一样,走到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处境。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亲自来到了步六达,而且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这对大单于来说,其实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果能够缓和与龙锐军的关系,甚至化敌为友,那么步六达的困境就会得到大大的缓解。
大单于最希望出现的局面,就是置身于东北两军争斗之外,作壁上观,不去与任何一方为敌,也不会与任何一方走得太近,左右逢源,这样无论是谁最终成为东北的主人,步六达都将安稳如山。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奢望。
东北出现如此剧变,周边诸附属势力想要远离纷争独善其身,简直是白日做梦。
大单于对坚决追随辽东军犹豫不定,却又没有其他道路可走,着实愁烦。ωωω.χΙυΜЬ.Cǒm
秦逍的出现,对大单于来说,甚至比得到疫病的解药更为重要。
他昨夜言辞之中对秦逍也是做了试探,甚至借助大疫之事,向秦逍表明了态度,承诺不会再支持辽东军,而这样的表态,显然得到了秦逍的赞许。
老单于精明过人,其实从秦逍的言辞之中,他确实没有感觉到对方带有敌意,而且也隐约知道了秦逍的态度。
秦逍似乎并没有让步六达全面倒向龙锐军的要求,只是希望步六达置身事外,不要卷入东北战事。
这对步六达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身为大单于,考虑的是整个部族的利益,既然辽东军败态已显,步六达当然不能成为辽东军的陪葬品,有机会与龙锐军和解,甚至选择龙锐军作为靠山,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这也是草原诸部习以为常的生存方法,根据局势选择依附的势力,艰难地存活下去。
锡勒三部边界地带的诸多部落,就经常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步六达这样的锡勒强大部族,自然不会像那些小部族一样经常要面临选择的困扰,但是在面对强大的大唐力量之时,步六达同样是弱者,到了如今的局势,同样也要做出选择。
所以今日设宴,如其说是为贺骨使团接风,实际上却是要隆重款待秦逍这位大唐将军。
他握着秦逍手腕,十分热情,亲自拉着入帐,顺着地毯走到头,在主位设了两席,却是让秦逍与同共坐。
搭建的宴会帐篷十分空阔,容纳百来人十分轻松。
除了主座两席外,左右两边各设两派,每排有十来个单独的座席,每席设一案,上面放置酒菜,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秦逍知道草原人性情爽快,不喜欢扭扭捏捏,既然大单于已经在席位上做了安排,自己如果推辞,反倒显得扭捏矫情,也不客气,与大单于入席之后,步六达众官员以及莽咄也都入席。
莽咄是贺骨的使者,步六达倒也不怠慢,将他安排在左首首席。
对面首席坐着的正是东林汗,其下则是塔都步六达章,其他官员也都是按照地位高低落座。
秦逍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红叶的身影,有些奇怪,但立时想到,红叶的性情有些孤僻,而且身份使然,肯定是不愿意参与这种场合,想来是拒绝了大单于的邀请。
“这位是贺骨派来的使者莽咄俟斤。”大单于待众人落座之后,才抬手指向莽咄道:“他是我们步六达的好朋友,在座的应该有不少人都认识。”
莽咄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大单于这才介绍道:“这位是秦逍秦将军。你们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但肯定都是听过秦将军的威名。”
参加宴会的有三四十人之众,除了昨夜在汗帐的少数人,在场大部分人其实还真不知道秦逍竟然来到步六达,只以为今日设宴是为款待贺骨使团。
毕竟汗庭就宛若草原上的一座城池,占地面积极广,只是四周没有城墙而已。
这些官员分别居住在汗庭各处,昨晚在汗帐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人甚至一无所知,今日接到参加宴席的命令,也只以为是因为贺骨使团。
先前大单于出现,亲自参加宴席,甚至在外等候,许多人心里就纳闷,暗想接待贺骨使团,也从来没有搞过这么大阵仗,大单于也从来不曾亲自参加,这次却是一反常态,难道贺骨使团带来什么重大事情不成?
待得见到大单于方才亲自牵着秦逍的手进帐,许多人更是诧异,此时听得大单于介绍,才明白过来,却也是大感震惊。
秦逍之名,在场众人当然都听说过。
东北的局势,直接影响到周边诸势力,在东北大地上发生的两军之争,自然也是周边诸势力极其关注的大事,身为龙锐军的主将,秦逍自然也成为受人瞩目的对象。
秦逍的传闻,早就在漠东草原传开,今日参加宴会的都是步六达的贵族官员,当然对秦逍的事迹都很了解。
除了昨夜被大单于召到汗帐作为见证的黑河吐屯等少数人,其他人得见秦逍出现在宴会上,都是大惊失色,只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交头接耳,大帐内颇有些嘈杂。
“东林汗,你向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吧!”大单于吩咐道。
大单于虽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但昨晚显然也并没有睡得很好,气色并不是很好,眉宇间还显出一丝疲倦之色。
东林汗起身向大单于和秦逍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向众人道:“我们已经查清楚,漠东发生的大疫,不是天神降罪,而是恶人作祟。有人在漠东散布疫病,毒害诸部,罪不可赦!”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人更是骇然变色,随即嘈杂之声更甚。
秦逍知道草原诸部议事可不像大唐那般,大唐朝堂议事,都会尽量保持肃静,臣子们一一谏言,但草原部族议事,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言谈也会随意得多,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意见相左吵成一团,真要吵起来,那是比菜市场也饿闹得多。
人为散布疫毒,也确实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场众人大感震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东林汗,凶手是谁?”有人赫然起身,神情狰狞,握拳道:“你说出凶手的名字,我们要将他千刀万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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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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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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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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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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