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沈老爷预订返回建康的日子。
蒋胜忙活了一个早上,把沈毅的行李装满了一个马车,准备带回建康去。
沈毅的行李当中,除了少部分衣物之外,剩下大多是书本以及文书一类的东西,装满了整整大半個马车。
这些文书,是沈毅在东南差不多两年半时间积累下来的,基本上沈毅处理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录在了这些文书之中。
蒋胜起床之后,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在几个手下的帮助下,把东西都收拾好,收拾好东西之后,他来到了沈毅的房间门口,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房间里,许久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里面才传来了沈老爷有些慵懒的声音。
“今天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办,明日再动身罢。”
蒋胜站在门口,微微一愣之后,低下了头:“是。”
他微微低头之后,又下去安排杏园的人去了。
而此时,沈老爷卧房的被窝里,一个肤白若雪的女子,正趴在老爷的身上,她抬头看着沈毅,目光有些腻人。
沈毅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怀里的叶婵,开口问道:“怎么突然要我去你家了?”
叶婵搂着沈毅,有些委屈:“妾身都是您的人了,您去妾身家里看看还不应该么?”
“去倒是没关系。”
沈毅微微摇头道:“就怕会给你难堪。”
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女子,给别人当外室是天大的丢人事,比与人做妾都要丢人的多。
沈毅跟叶婵的关系,暗地里大家心知肚明,这倒没事,但是沈毅如果亲自登门叶家,那叶家就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叶婵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毅,低声道:“公子你换一身不怎么起眼的衣服,妾身带您从后门进去。”
“本来不用麻烦公子的。”
叶婵低着头说道:“是我爹,非要见公子一面,说是想看看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沈毅从床上坐了起来,扯了件衣服披在了身上,打着哈欠说道:“那一会儿就去见一面,反正明天再动身,下午我还能去巡抚衙门跟程抚台说说话…”
见沈毅起身,叶婵连忙也从床上起身,伺候沈毅穿衣服,她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会儿,轻声道:“衣服都被蒋胜他们收起来了。”
她取出一件黑衣服,在沈毅身上比划比划。
“公子穿这件?”
沈毅点头,站在原地让叶婵伺候他穿好衣服,又梳好了头发,到了巳时左右,两个人悄悄离开杏园,来到了叶家大宅附近。
沈老爷在叶家大宅后门稍微等了一会儿,叶婵便从后门领他进了叶家的后院,随后这位叶大姑娘在前面带路,七绕八绕,这才把沈毅带到了一座独立的小楼上。
很显然,叶婵已经屏退了下人,此时小楼上下都没有人,她领着沈毅上了二楼之后,推开房门,对着沈毅侧身道:“公子,我父就在里面…”
沈毅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这座小楼不大,二楼只有两间房,沈毅进了里屋之后,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床上。
嘴眼都有些歪斜。
外界盛传,叶家的叶老爷是马上风差点死了,实际上后来大夫过来诊断,叶老爷当年是中风。
嘴歪眼斜,就是中风后遗症。
而且他现在,走路也不利索了。
因此,才把家事都托付给了自己的长女。
眼前这位叶老爷虽然口眼歪斜,但是身上的衣服还十分体面,头发胡须也都有打理过,应该是有下人在这里伺候他。
沈毅打量了一眼这位叶家老爷之后,对着他微微拱手道:“叶老爷。”
这个中年男子姓叶名宗平,此时他也正在打量着沈毅,努力看了沈毅一会儿之后,叶老爷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又盯着沈毅看了好一会儿。
他努力说话。
“沈…沈…”
沈毅无奈道:“叶老爷称呼我沈毅就好。”
虽然沈毅跟叶婵之间还没有名分,不过这会儿,沈老爷的姿态也稍稍放低了一些。m.χIùmЬ.CǒM
毕竟睡了人家的女儿,就不好再摆官架子了。
叶老爷缓缓点头,他又看了一遍沈毅,尽量努力说话。
不过他现在口齿不清,而且说的都是福州本地话,沈毅基本上是听不明白的。
依稀可以听到“婵儿”这两个字。
叶老爷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一边说话,一边对沈毅连连弯腰行礼,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沈毅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侧身避过礼数,而一旁的叶婵听的眼眶通红,她上前拉着父亲的衣袖,垂泪道:“爹,女儿没事的…”
叶老爷看看沈毅,又看看自己的女子,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坐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叶婵,也跟着不住掉泪。
面对这种场景,沈毅很识趣的选择了胡海,他微微摇头,转身离开了这座小楼,跟静静的在楼下等着。
约莫一柱香之后,叶婵才从楼上下来,此时她两只眼睛已经通红,对着沈毅低头道:“让公子见笑了。”
沈毅微微摇头,问道:“叶…叶叔方才跟我说什么?”
“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叶婵沉默了一会儿,眼眶有些发红:“父亲请公子,将来对妾身好一些…”
虽然叶婵为了父亲的颜面,用了一个“请”字,但是沈毅刚才是在场的,刚才叶老爷那副模样,分明跟“请”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在“哀求”沈毅。
近乎卑微的哀求。
因为叶老爷心里清楚,自家女儿下半辈子,都握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里,甚至是在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叶婵,叹了口气:“刚才你们抱头痛哭,想来是叶叔叔觉得对不住你。”
叶家虽然做生意,但也是士族。
叶婵的弟弟,现在还在读书,叶家同宗之中,还有现任的知府,虽然只是三甲同进士,但已经足以让叶家跻身士族的行列。
单论家世而言,如果沈毅没有中进士,叶家的家世比沈家还要好上一些。
毕竟沈家当年,也就大伯沈徽这一个官,还是以举人身份入仕的知县。
而现在,叶婵这个叶家的嫡女,已经沦落到给沈毅做外室了。
这一切的一切,很大原因是因为叶宗平。
不是因为中风不中风的事,而是几年前叶家通倭的事情,就是在叶宗平的授意之下做的,可以说沈毅能够捏住叶家的把柄,基本上全都是因为这个叶老爷。
叶老爷几乎一手把自己女儿推到了这种境地,他心胸的愧疚,可想而知。
联想到叶老爷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沈毅心里也颇有些感慨。
叶婵擦了擦眼泪,还有一些哽咽:“我爹…”
“我爹这几年,心里也是苦的。”
沈毅默默点头,没有接话。
在他看来,撇去叶婵这个人不谈,叶宗平现在的处境,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毕竟他当年,的的确确是通了倭的。
余生都在悔恨之中,未必不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两个人在叶家后院里说了会话之后,叶婵便送沈毅从叶家的后门离开,等沈老爷迈步走出叶家后门的时候,身后的叶婵叫住了他。
叶大小姐对着沈毅深深一福,语气幽幽:“公子,妾身在福州等您…”
沈毅默默点头,下意识对着也叫挥了挥手之后,背着手大步离开。
中午的时候,他去巡抚衙门混了顿饭,下午在巡抚衙门里跟程抚台差不多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话。
傍晚,沈毅又跟李穆喝了顿酒。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清早,沈老爷的车队在杏园门口集结,随着沈毅登上马车之后,马队缓缓离开杏园。
值得一提的是,晋世子李穆,这一次会跟沈毅一起回建康去。
一来是因为这位世子多半也想家了,二来是因为李穆需要避嫌。
沈毅这个沿海都司的实际掌控人离开了东南,他这个沿海都司名义上的都指挥使,就不太好继续留下来了。
瓜田李下嘛。
多少要避着一点,再加上他的确也需要回一趟建康,跟家里人团聚团聚。
沈毅的马车出城的时候,福建巡抚以及福建的一众官员,福州卫指挥使凌肃以及福州卫的一众将官,都是一路相送,福建的官员在程廷知的带领下,送了四五里路,而福州卫的将官一路护送了沈毅近二十里路,这才依依不舍的与沈毅分别。
马车在官道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来到了午后,众人路边歇脚,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吃一点干粮裹腹。
世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晃悠悠的走到沈毅面前,笑着问道:“子恒,咱们是直接回建康,还是去临安府转转?”
沈老爷愣了愣:“去临安府做什么?”
“你不知道。”
李穆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愚兄在临安府认识了一个小娘子,可水灵的很…”
“还是算了罢。”
沈老爷摇了摇头:“赶紧回建康要紧,这一趟…”
说到这里,沈毅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了一眼千里之外的建康方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祸福难料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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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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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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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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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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