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夫子已经回到江都好几天了。
县尊老爷亲自到了,自然很快就见到了陆安世,在陆安世面前,张简持弟子礼,他给陆夫子看了一遍沈毅从建康寄来的书信,然后面色严肃:“师叔,范俢虽然在朝廷里底子不深,但是毕竟在刑部干了几十年,他如果想要掀起什么案子来,不是什么难事…”
“严明礼一事,当时我等处理的确实欠妥,埋下了一些隐患。”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气:“更要紧的是,这件事关乎到书院的名声…”
陆夫子正在看沈毅的书信,看了一遍之后,他把书信放在了一边,微微皱眉:“子恒既然有这种猜想,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大抵是小侄忝任县官,做事方便一些。”
张简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师叔,严明礼这件事,县衙那边知情人,小侄都已经跟他们通过气了,书院这里如果有什么知情的人,师叔最好也跟他们打一声招呼。”
“那范俢在刑部多年,查案子是他的本行。”
张县尊低声道:“不得不谨慎。”
陆夫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看向张简:“易安你的看法呢?”
张县尊面色严肃:“不能认。”
他沉声道:“假如有人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承认这件事,要咬死严明礼没有舞弊。”
“否则…”
他微微低头道:“弟子的官声坏了不要紧,只恐怕书院百年清誉,要为人诟病,跟那严明礼同科的子恒,说不定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陆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怪只怪我这个山长不称职,书院才出了严明礼这样的学生,到现在,为了圆严明礼这个谎,不得不说更多谎了。”
“师叔这话不对。”
张简沉声道:“这件事,是他们范家先做错了事情,当初范俢也带着他那個侄子来向师叔低头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应该过去,如果他们真的要旧事重提,那就是既不要脸面又手段下作。”
“人以戈矛伤我,我们自然不能全无动作。”
陆夫子默默叹了口气:“易安准备怎么做?”
“小侄是江都县官。”
张简微笑道:“既然主政江都,再江都小侄说话还是有些用的,从现在开始,小侄去查江都范家,查到的东西哪怕用不着…”
“留作准备也是好的。”
…………
建康,东市街笔筒巷。
黄石斋老铺里,来了几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这几个中年人都是一身劲装,全然不像是读书人模样,他们笑呵呵的走进了黄石斋,先是四下观望了几眼,然后走到了吴掌柜面前,微笑着问道:“掌柜的,你们东家在吗?”
吴掌柜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在铺子里做事的许复,然后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我家东家不在,几位找我们家东家何事?我替诸位转告东家。”
这几个人,眼睛都很尖。
吴掌柜用余光暼向许复的时候,这三个人便同时扭头看向许复,然后不再搭理吴掌柜,而是默默走到许复面前,笑着说道:“是许复许大官人罢?”
“不曾想竟然这样年轻。”
这人笑呵呵的拍着马屁。
“谈不上大官人。”
许复这会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进建康的无知少年了,一年多时间下来,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已经足够让他遇事冷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于是抬头看向这几个汉子,问道:“诸位是要买砚台?”
“要买的。”
三个人当中,为首的一个汉子,笑呵呵的说道:“只是数目比较大,具体的价格也要跟东家好好谈谈。”
他微笑道:“黄石斋闻名建康,我等是在外地跑商的商贩,想从黄石斋进一批货,拉到…咳,拉到北边去卖。”
许复伸手摆好一方砚台,抬头看着这个汉子。
“朝廷还在跟北边打仗罢,商路这就通了?”
“许员外应该许久没有去茶楼饭馆了,不知道这朝廷里的消息。”
这汉子微笑道:“咱们的陛下,马上就要迎娶齐人的公主娘娘了,双方自然打不下去,听说已经休了兵,赵大将军也在回京复命的路上了。”
这人笑容可掬。
“估摸着再有十天半个月,商路也就通了。”
许复“唔”了一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要买多少?”
这个汉子微笑道:“不才姓郑,家里行四,许员外叫我一声郑四就是了。”
报了名字之后,这个郑四又说道:“咱们要运到燕都去卖,怎么也得带个几百方砚台过去,听说黄石斋的砚台现在已经到了一两百两银子一方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对着许复微笑道:“许员外,咱们买得多,应该能便宜罢?”
许复看了这人一眼,想起了沈毅教导他做生意的路数,当即也挤出了一个笑容:“如果诸位真能买几百方砚台,价格自然是好商量的。”
他缓缓说道:“只是诸位既然是游商,那么买砚台的钱便只能一次性付清了,不然小店可找不到你们。”
“这个是自然。”
郑四爽朗一笑:“我们游商做生意,向来是钱货两屹,概不赊账,买许员外多少东西,就会给许员外多少钱。”
“只不过在燕都售卖的时候,需要打着贵宝号的名头才成,不然不好卖。”
许复想了一下,点头道:“郑爷买了黄石斋的东西,到北边用黄石斋的名义往外卖,自然不成问题。”
郑四点头,笑着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口道:“许员外,我等兄弟在外面订了一桌酒席,请员外过去吃一顿,咱们边吃边谈?”
许大官人微微皱眉,然后摇头道:“诸位,许某人不善饮酒,便不去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在这里谈就是。”
“在这里谈多没意思?”
三个汉子默默上前,将许复围在了中间。
许大官人没了办法,只能跟吴掌柜说了一句,跟着这三个人离开了黄石斋。
四个人走在路上,郑四看了许复一眼,依旧是带着笑容。
“许员外,咱们大规模采买,价格可不会太高,你一个人做得主么?”
许复皱眉:“做不做得主,总要先听过诸位的价格再说罢?”
“我等常年在北边,说话直来直往,许员外不要见怪。”
三个汉子里,其中一个人看向许复,淡淡的笑道:“我等打听过了,许多人都说黄石斋不止许员外你一个东家,既然不止一个东家,不如许员外把另外的东家找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大家都在场,就能直接把事情定下来了,不必这么麻烦。”
听到这句话,许复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直觉得这些“游商”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许大官人咳嗽了一声,微笑道:“诸位可能是听信了什么谣言,这黄石斋至始至终,都是许某一个人的铺子,没有什么别的东家。”
说话间,四个人已经离开了笔筒巷。
郑四等人脸上的热情笑意慢慢消失不见。
郑四看向许复,面无表情:“知道许官人奸滑,不会承认,不过没关系。”
他呵呵一笑:“我们这些人,最擅长让那些不承认的人开口承认了。”
说着,郑四淡淡的挥了挥手。
“把他带回去,慢慢问…”
三个大汉围了上来,许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这三个人掳走,消失在了东市街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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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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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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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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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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