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往外走,安钧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
过了好久,许常未坐在车子后座上,才同副驾驶位的安钧道:“小延喜欢工作,你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做的活,不计大小,都一并给她送来,大不了到时候我贴补你!”
“您这话跟我就见外了……”安钧想到刚刚跟老师的争论,不免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想了想道:“我看师妹最近法语学的也不错,要不也拿一些来给她练练手?我那里正好有几个法国客户,对许多中文名著、街头小说都很感兴趣,要是师妹的翻译能过得去,兴许能达成长期的合作。”
许常未略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吭声。
“总是这样由您出面接活,然后全部交给师妹去做,也不是个事儿啊……”
许常未到底不是专业做这個的,平素还是以教学和语言研究为主。
“何况,我觉得师妹也不是那种喜欢活在谁羽翼下的依人小鸟,您这样帮她,不见得有放手让她独自去闯的好!”安钧道。
许常未哼了一声:“个个都像你们这样,跨行求生?”
安钧不敢接这话。
老师带的学生不多,没有一个留下来继承衣钵的,全都去跨行做了其他职业……连当老师的都没有。
有一个甚至回乡下养猪鸭去了。
还有个写了七八年小说,一分钱没赚到,倒是把积蓄全都贴了进去,如今穷困潦倒的,常常要人接济度日。
老师一向为此懒得见他们。
许常未想到这些个学生,显然也是不快的,闷坐在车后,没有再吭声。
心里头却忍不住开始有些动摇……
安钧的话也提醒到了他,总归他是没办法照顾闻延一辈子的,以后的路,终究还是要她一个人走的。
或许,该跟她提一提再婚的事情?
许常未独自纠结着,倒是渐渐有些理解了闻家老头托孤的心思……
兴许,他是真的担心死后孙女无人照顾,才会把人托付给了尚家老头。
谁能成想呢,尚家会是这个样子德性……
许常未纠结的要死,回了家仍彻夜难眠的想着这事儿。
劝闻延再婚吧,怕她不过是从这个火坑,又掉进了另一个火坑。
不劝……又担心她真的一辈子孤孤单单,到老了连个能念叨说话的人没有。
有时候,生活反倒是需要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才热闹,有生气儿……
许常未一夜未眠,第二天人都没精气神儿了,蔫巴巴的顶着个黑眼圈,被学生笑着调侃了许久。
闻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辗转反侧,浑身发冷。
想到暗夜里藏着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的窥探着她的隐私与生活,她就内心犯呕……
第二天精神不济,晕倒在路边被人送进了医院。
晕倒前,她只记得自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警察打来的……
闻延醒来,病房里空无一人,她正要起身下床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
“你醒了?”
男人斯斯文文,穿的却同他这副白净模样十分不搭。
闻延略带警惕的看着人:“你是?”
兴许是受杨萍拿出来的那些画影响,她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都像是与杨萍一丘之貉。
“路人。”
男人似乎也不是很热情,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似乎想笑又不太会的样子,最后索性也不强求自己。
“在路边看到你晕倒,就送你来医院了。”他说着,摸了摸鼻子,犹豫吞吐好一阵子,直到闻延都已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目光望向了他,才终于开口把话说了出来:“那个,你……”
他咳了两声,扭转头有些逃避闻延的视线:“住院费我没交,等下可能要你自己去补缴一下。”
闻延:???
“我怕你到时候不给我钱,所以没替你交……”男人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又觉得自己足以理直气壮,就又把脑袋转了过来看着人:“或者你现在给我钱,我去给你交一下也行。”
闻延:……
她微默了一会儿,礼貌的笑笑:“不用了,等下我自己去就好。”
“要不还是我替你去交吧……”男人犹豫开口。
闻延笑:“不用,我怕你等下拿了钱就跑。”
男人:……
“那也行。”
他拘谨的别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嗯……”闻延点了点头,随后还是拿出钱包,查了查里面的现金,塞到男人的手里:“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用……”男人瞬间窘迫起来,捏着钱有些手足无措。
在这个扶不扶还没成为热议话题的年代里,热心助人才是主流。
也不怪男人会觉得不好意思,他自己也觉得,帮人一把不该要钱的。
只是……
他捏着钱犹豫了一阵子,随即感激的看向人:“谢谢!这钱……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的!”
说完,他像是逃离战场一样,扭头跑了。
闻延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她下床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都好好的没有动过,才放心的去补缴了费用,离开医院。
苏项闻离开医院走了一段路,才想起忘了问闻延的电话号码,匆匆忙忙的又跑了回去。
等到医院,找到先前的病房,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这床之前的病人呢?”苏项闻找了路过的一个护士问。
护士看了他一眼,略带打量:“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送她来医院的人……”苏项闻顺着人的目光,瞧见他有些破烂的衣服袖子,微微窘迫了几分,只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
“她刚已经走了……”
护士的话,让苏项闻一愣。
“走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钱,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不要找警察……总不能就这样拿了人家的钱,不知道以后要还谁。
足足有两千块呢!
闻延离开医院没多久,先是回家给手机充了个电,没多久就接到了李立的电话,得知李立姐夫被警察抓了进去。
随后又接到警察的电话,被告知与杨萍合谋,造谣诽谤她的人已经抓住了……
“那个疑似偷窥您的人,也已经抓到,不过他什么都不肯说,坚持要见您一面才会交代。”
闻延微微有些讶异:“这么快?”
对面嗯了一声:“杨萍的社会关系相对简单,她又不是很经得住吓……”
电话里的人,大概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很快又正经起来:“进来没几分钟就全部都交代了,我们得知,她会拿到这些画作,也是对方先找到了她。”
闻延微微皱了皱眉,记忆里,她应该没有过什么仇家才对……
“那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仍旧觉得头有些疼,晕晕沉沉的。
大概是真的感冒了……
见到那个画画人的时候,闻延很是意外。
“是你?”她意外的出声。
旁边的警察看着她问:“你认识他?”
闻延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又多看了人两眼:“不过我在现在住的地方见过他。”
施俊就是那天她在顶楼吹风时,自称住在一楼的误闯男人。
“那天在一楼问我要不要纸巾的,也是你?”闻延想到什么,大胆猜想着问。
施俊目光痴迷的看着人……好一会儿才笑着开口:“是啊!闻延,我爱你!”
闻延:……
真是谢谢您全家。
“那些画是怎么回事儿?你一直在偷窥我?”她沉着脸问。
施俊看着人,叹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莪呢……”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再次开口道:“是尚端,他收了我的钱,答应帮我给你传信……之后也是他,偶尔的会带一两句你的口信给我,说你很喜欢,还说愿意让我为你作画。”
施俊突然激动起来:“你说过你离了婚就会跟我在一起的!可你,你去找了一个小白脸,为他哭,也不曾来找我!”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闻延看着男人,字句坚定:“在尚乔白出轨之前,我从未想过离婚,更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承诺,如果你说的这些不是臆想,那大概就是尚端骗了你。”
“不可能!”
施俊激动的想要冲上前来:“我跟尚端是过了命的交情!当年他醉驾撞人逃逸,还是我去给他顶的罪!他不可能骗我!”
他被按坐回去仍旧还在怒吼:“尚端说过会一辈子照顾我的!他欠我十五年的自由,他不可能骗我!”
闻延:……
施俊激动了一会儿后,忽然又冷静下来,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看着闻延:“你,你刚刚说你跟谁离婚?尚乔白?”Χiυmъ.cοΜ
“你这么信任尚端,该不会不知道,我曾经是他儿媳妇吧?”
施俊两眼呆呆,好一会儿才接受不了似的道:“你跟尚乔白竟然不是兄妹?你,你是他妻子……尚端骗我?”
闻延:……
“尚端告诉你,我跟尚乔白是兄妹?”
施俊点了点头:“他说,你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他有些颓然:“所以我每次都很内疚,觉得自己挟恩图报,竟然觊觎兄弟的女儿,是个崽种……可我真的没办法克制自己,见过你一次之后,那种思念就像藤蔓,无限攀升。”
“杨萍说,是你指使她用那些画来逼我撤诉的。”闻延无视了施俊倒苦水一般的忏悔。
施俊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会不知道尚乔白是我前夫?”
闻延冷笑,显然是对施俊的话存疑。
施俊沉默了一阵子。
“你知道尚端在外面有女人吧?”
他突然的问,让闻延懵了一下。
施俊以为她不知道,叹了口气,再次犹豫了一会儿,才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尚端有个小姨,跟他母亲倒是没什么血缘关系,是他姥爷重组家庭带过来的女儿,可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女人都是他小姨。”
闻延想到某种可能,很是震惊的看着人。
“这人就是他在外面的相好……”
施俊又道:“杨萍喜欢炒股你知道吧?”
这次他也不等闻延有所反应,就直接的继续说:“她出身比较平常,家里孩子又多,指望不上什么的那种。是从前下乡时,跟尚端分到了一个队里,两个人才好上的。”
施俊看了眼人:“原本她是打算就嫁到当地的,后来得知尚端家里有关系,能搞到回城的名额,才跟尚端过了起来。”
“巧就巧在,她先前要嫁的那个当地人,后来读了大学,如今正在京城某证券公司工作……”
原来杨萍是为了泡前相好的,才会去炒股?
闻延以为自己足够真相了,就听到施俊唏嘘道:“这男人有个侄子,长得挺漂亮,嘴也甜,会来事儿,叔侄两个时常会被杨萍带回家,而且,尚端也都知道。”
闻延一整个就是震惊。
只觉得前世那么多年都白活……
她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从未看出尚家从根子里的烂透。
也许尚乔白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根源的……
施俊道:“这样烂到骨子里的人家,我相信你跟尚乔白是兄妹,是假结婚……也不算蠢吧?”
闻延:……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有情人终成兄妹?
她对施俊的话很是存疑,尤其是他一开始说,给了尚端钱委托对方帮忙传递消息,后面又变成了过命的交情……不过核实的事儿,也不需要她来插手。
又配合着警察问了几个问题,她就去看了杨萍安排的,打算宣扬施俊那些画作,让她身败名裂的同伙。
一见到人,闻延眼睛都睁大了两分。
“怎么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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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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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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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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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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