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灼热的日光洒在申城CBD林立的玻璃幕墙上,折射数次,最终成为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
午间时分。
申城大剧院。
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周,结束第一轮带妆彩排,《S.T.A.R》的演员纷纷回到后台,各自卸妆吃饭。
有单独的化妆间,顾渊自然不用和别人挤在一处。
极其厌恶被不认识的人触碰,也懒得花时间去熟悉化妆师,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自己动手。
好在妆容并不复杂,很快卸完。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信手在扶手上敲出一连串明快节奏。
一上午的高强度排练过于耗费体力,没多久,节奏渐弱,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慢慢垂下来。
只有一个人的化妆间安安静静,能听见均匀的清浅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咔哒一声。
是开门的响动。
顾渊蓦然睁眼。
明明看上去正在小憩,他的反应却非常迅速。那双深沉的黑眸更是毫无倦意,含着刀剑般凛冽的清光,从镜中冷冷看向门口。
“我我我!”双手举起,把外卖举到头顶,助理王晋连忙出声,“不是别人!不是!”
见来的人是王晋,隐约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嗯了一声,顾渊重新阖上眼。
王晋后怕地长出一口气。
小山一般健壮,每次都承担挡住记者的重任。体格远超常人,这么些年跟着顾渊也算见过世面。力量心理都占优势,他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隔三岔五被自家老板的眼神吓到。
音乐剧什么的,王晋一个糙汉不懂。
但看过无数次彩排,每一次,他都觉得顾渊是在本色出演舞台上的主角。
疏离而警惕。
冷漠又果断。
然而心和体格一样大,没几秒,王晋就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快吃吧,待会儿要凉了。”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凉不凉,顾渊预定的,是一份极其健康的蔬菜沙拉。
稍稍垂眸。
目光掠过摆盘精致的蔬菜和牛排,没有来由却又理所当然,顾渊想起池萤上周那句毫不犹豫的回答。
床.伴。
一周过去,没再联系,背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挠痕在时间消磨下褪去大半。尽管还留有一点残痕,却不痛不痒,只有脱下衣服才能察觉到存在。
然而,盯着面前这盘清淡的蔬菜沙拉。
顾渊背上无端传来几分刺痛。
还是没什么表情,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吃饭。
他的胃口并不是一直这么小,只是为了演出而刻意控制饮食。台上每一分钟的呈现,都需要幕后近乎自虐般的苛刻自律,才能在帷幕拉开之际,顷刻震撼现场所有的观众。
蔬菜沙拉分量并不多,不过顾渊吃得慢。
等他结束用餐,王晋早就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打起饱嗝。
“对了。”始终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王晋一拍脑门,“上次你让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
瞬间。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抬头扫一眼王晋,顾渊嗓音低沉:“说。”
简简单单一个字,语气听起来也稀松平常。然而平淡的语调之下,是被克制到几乎察觉不出的怒意。
交待王晋去查的自然不是其他事。正是那一晚生日宴会,他会莫名其妙喝醉的原因。
池萤相信他只是喝醉,顾渊却不认为那一杯的分量就能让他意识全无,甚至失去对自己的控制,然后......
神色不变。
微微敛眉,他苍白的手背上显出几道青筋。
“参加晚宴的都是池总的亲友,后厨也是自己人。”天知道王晋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我排查了受邀的宾客名单,觉得有一个人比较可疑。”
“就是池总那个......”
妹妹二字在嘴边打转,最后,王晋还是含糊其词混了过去。
这事说来其实挺可笑,申城圈子中,大家都知道池广业有个接到家里亲自教养的私生女。
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对方生母领证结婚,名不正言不顺,当着池家长子池烈的面,没人敢让他喊池如星一声妹妹。
“池总没有邀请她。”连池如星的名字都省略,王晋言简意赅,“不过我找到了她在现场的照片。”
说着。
他拿给顾渊看。
三十岁生日宴会,按池家的地位财力,自然怎么煊赫怎么来。尽管能控制请柬发给谁,池烈却左右不了宾客究竟会带什么样的人一同入场。
心细如发。
王晋在某个小网红po出的照片里发现了池如星的身影。
虽然并不能凭这么一张照片就下结论,但在当晚所有的到场宾客中,她确实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瞥了一眼照片,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皱了下眉,顾渊迅速移开视线。
很长一段时间。
化妆间里没有人说话。
站在一旁,冷气开得很足,王晋头上却止不住一个劲冒冷汗。
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顾渊开了口。
“这张照片,”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语速算不上太快,他一字一顿,“给池总送过去。”
明明是极平静、听不出喜怒的语气。
猛地一抖,王晋低头:“知道了。”
解决完这件头等大事,剩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他还是得给顾渊报备一下:“今天下午会有记者来,我让经理和其他人去跟他们谈。”
毕竟几周后就要开演,这算是正式演出前该有的宣发流程。
按理,顾渊这个主角自然不能缺席,但如今谁都知道他那个不爱搭理人的坏脾气,也就没人强求他一定得露面。
对这个安排,顾渊原本没什么异议。
可不知为什么。
很突然的,他的耳畔又响起池萤那天慵懒娇软的嗓音。
眸色骤然一沉,赶在王晋出门前,顾渊叫住对方。
顶着自家助理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神,他神色丝毫不变:“不用,我会去的。”
*
并不知晓顾渊那边的事。
摄影棚里。
搭着裴秋里的肩,左转右转,让摄影师又拍了数十张照片,池萤才终于可以休息。
“慢点儿慢点儿。”
心疼坏了,一边给她擦汗,韩知意一边冲沈淮安撇嘴,“我说沈导,哪有你这突然把人喊出来补拍海报的道理。”
《过风》的宣传海报早早就制作好,偏偏沈淮安又有了新灵感。
根本不客气,他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硬是拜托裴秋里和池萤到摄影棚重新拍新海报。
好在这段时间池萤并不忙。初出茅庐,裴秋里也没什么其他安排。
两个人就应了下来。
大学时已经见识过沈淮安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的性格,见怪不怪,咬着吸管喝水,池萤声音有些含糊:“现在知道了吧,以后千万别接沈导的戏,不然得把你累死。”
这话是对裴秋里说的。
咧嘴一笑,十七岁的大男孩漾出一个酒窝,表示他明白了。
“行了。”在裴秋里头上轻拍一下,沈淮安有些无奈,“都别说我坏话,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沈淮安挑的是一家日料。
坐落于申城的繁华地段,环境却异常幽雅安静。身着精致和服的服务员无声拉上纸门,便隔出一方极私密的空间。
没有外人。
这顿饭吃得很是轻松。
虽然年纪小,裴秋里演技却很好,不然也不能被沈淮安选来挑大梁。更可贵的是,或许是初涉影坛,他身上还没有那种久经世故后过分圆滑的腔调。
干净纯粹,笑起来眉眼弯弯。
和邻家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别无二致。
盯着裴秋里青涩的面庞,池萤眼神稍滞。
“怎么了萤姐?”正在讨论一部前几年上映的电影,见她不出声,裴秋里就有些紧张,“难道我说错了?”
回过神来。
池萤莞尔:“没有,你继续。”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顾渊。
那一晚,她不记得他究竟背着她走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后,就连向来喧嚣繁华的申城都逐渐安静。霓虹与白月之下,少年衣角被夜风吹起,一阵干净清冽的气息。
似乎终于走累了,他把她放下来。
两个人坐在路边。
抱着膝,她偏头看顾渊。
接触不良,路灯一闪一闪,断断续续的昏黄灯光下,少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和那些吵闹放肆的同龄人不同,眉眼沉沉敛起,他不笑也不说话。
终于觉察到池萤的视线,他看向她。
漆黑眼眸里浸着凉凉月色。
对视片刻后,皱了下眉,嘴唇微动,顾渊似乎想说点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尖叫声,裴秋里原地弹起来。
被吓了一跳,池萤看向他:“怎么了?”
原本只是想查一处连沈淮安都记不清楚的电影细节,裴秋里并没有想到打开手机后会收到这么劲爆的推送。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说话了!他说话了!真的说话了!”
池萤:“?”
没跟上裴秋里的脑回路,她不禁看了眼沈淮安,收获后者同样茫然的表情。
“萤姐!”如同每一个欣喜若狂的粉丝,极其激动,裴秋里一把抓过池萤,“萤姐你看!顾渊说话了!”
微微一怔。
池萤看向对方的手机。
微博上,热搜第一的位置在吃饭前还是某明星结婚,如今已经被另一个话题取代。
#顾渊开口说话#
尽管不是没听过对方讲话,看见这条热搜,池萤还是愣了下。琇書蛧
这是怎么回事?
向来吝啬言语,就连和她相处时都惜字如金。她很难想象顾渊在公共场合会因为什么而主动开口。
免不了有些好奇,当裴秋里抖着手点开视频,她也探头去看。
纯白背景的画面里,面对一支支伸到眼前的话筒,沉着眉眼,男人一如既往冷漠寡言。
记者们却毫不气馁。
“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择偶标准是什么?”
“这次演出后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巡演的计划,新作品什么时候上映?”
“如果收到邀请,你会选择参加音乐类的综艺节目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纷纷被抛出。
站在原地,并不回答,直到最后一个记者问完,顾渊才抬眼。
盯着镜头。
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看过来。
幽微,深沉,仿佛能吞没一切。
“哦。”闪光灯下,顾渊语气同表情一样冷淡,“我喜欢漂亮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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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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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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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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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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