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她不跟他闹,“你到家了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月色很美。如水的月光穿过梧桐渐疏的枝叶,溶溶曳曳地落在陆决身上,将他的眼睛照得更亮。
他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她的剪影:“还没,快了。”
他其实对家完全没有什么概念,平日里只把自己住的公寓当做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他性格倔强,从初中起就一个人住,家政每天会按时来打扫做饭,剩下的时间公寓里空荡荡的,一点儿活气都没有。
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向往普通家庭那种相处模式。然而这一刻,听着小区里做饭炒菜的喧闹声,他突然有些隐约的羡慕。
哪怕是那种吵吵闹闹的生活,也是被人妥帖爱着的。
“那你不要打电话啦。”听见他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到家,程溪软软地说,“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呀。”
她知道他那个横冲直撞的暴躁性子,生怕他弄出点什么事儿。
她可不想看到他再受伤。
沉默片刻,陆决笑了:“好。”
他什么都听她的。
挂断电话,他又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
夜渐深,万家灯火明亮,满满的烟火气息。暖黄灯光下,少女的剪影温柔秀丽,羽毛般轻盈的落在心尖上。
他心里那点带着妒忌的躁动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他已经有了她,不需要再去羡慕别人了。
***
一夜好眠。
这一晚程溪睡得很熟,连早晨的闹钟都没听见,最后还是阿姨把她叫醒的。
“昨天看演出看累了?”阿姨知道崇礼举办艺术节的惯例,打趣她,“瞧你睡的,都不想起床了!”
说到演出,程溪不禁有些脸红。她支吾几句应付过去,吃完早餐,收拾好书包出门。
走到一楼,想起昨天的事,她耳尖发烫,不敢再多停留,埋着头匆匆走出小区。
今日天气好,秋日清晨朝阳灿烂,但仍免不了有些冷。少年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见她来,唇角微弯。
他额上一道疤,笑起来依旧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一双黑眸里神情却温柔。
她有点儿害羞,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咬了唇盈盈看他:“说好不要起这么早的呀......”
秋意渐深,阳光已经不能把晨露晒干。陆决的外套和头发都沾了湿漉漉的露水,看上去都透着股寒意。
他笑:“我睡不着,想你。”
一晚上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满脑子都是她,根本没有丝毫困意。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从前追她的时候总是一刻不停地想着她,一秒钟都熬不过。没想到当她终于属于他,那种热切的思念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烧得心口都灼痛。
她简直就是上天派来要他命的。
他说得直白赤.裸,毫不掩饰,程溪的脸更红。
她扭头不看他,转身想走,他却三两步追上来,一手扶着车,一手去抓她的手。
秋日拂晓温度低,按理说站了这么久,陆决的手应当很冷。可牵住她的手却温热,带着和他身上那种寒气完全不一样的暖意。
她不禁有些怔愣,他却趁她发呆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
少年掌心很暖,结实而温柔。
“看什么看?”她呆呆地仰头看他,他笑得直往外冒坏水,“老子牵一下自己女朋友还不行?”
没、没说不行啊......
还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样子,程溪说不过他,微微低了头,却看见他外套口袋里露出一抹白色。
是暖宝宝的一角。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决有些尴尬,微咳一声:“不是我非要用你们女孩子的东西啊。”
他只是怕他的手太冷,到时候会冻到她。想来想去,最后在兜里揣了一片暖宝宝。
没想到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他全身上下都凉,唯独牵着她的这只手暖洋洋的,一点儿不会让她觉得冷。
程溪不傻,想了两三秒,便反应过来其中的关窍。
她心口有些涩,眼睛泛酸。
她知道他并不是个心细如发面面俱到的人,更多时候疯起来连他自己都顾不上。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少年,面对她时却细致妥帖到了骨子里。
一点儿都不肯委屈她。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她乖乖地让他牵着走。
陆决心里其实有些没底,他知道她乖得不行,多半不太会喜欢他这么光明正大地秀恩爱。
然而片刻后,掌心里细嫩的小手软绵绵地回握过来。
十指相扣,亲密地纠缠在一处。
***
“你说决哥昨天那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亲临现场目睹了昨天陆决在台上的表白,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蒋轩隔了一宿还没缓过来,他问楚行之:“这得成吧?这必须得成吧?”
要是没成,第一时间倒霉的可就是他这个现在坐决哥旁边的倒霉鬼啊!
楚行之耸了耸肩:“那谁知道。”
昨天演出完,台前台后都找不到陆决的影子。他俩还差点被涌到后台去的女生活活踩死,天知道那帮平时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疯起来怎么这么可怕。
然而陆决的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最后把主谋何知遇拽出来一问,三个人谁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老天爷求求你......”蒋轩虔诚地双手合十,“我愿意用我下次考最后一名换决哥爱情顺遂!拜托你一定要让他成功啊!”
楚行之:“......”心这么不诚,多半是没戏。
不过不仅仅是他俩好奇,其他班的学生其实也很在意。那场别出心裁的表白被人录了下来,三个年级都传遍了。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想知道陆决喜欢的是谁。
“你想出家当和尚?”一进门就看到蒋轩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陆决往他头上来了一巴掌,“要不要我帮你剃头?”
蒋轩一个激灵:“决哥你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陆决的表情,然而看了半天,也没从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里看出点儿什么。
他这个人怂,也不敢直接张口问。只能胆战心惊地朝前排看去,指望能从程溪的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但少女和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坐得笔直。并不回头看这边,压根看不到表情。
完了......
蒋轩生无可恋地往桌子上一趴,他就等死吧!
坐在座位上,程溪的脸微微有些热。
他牵着她时握得很紧,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跑似的。察觉到他敏感的不安,她只能回握住他。
然后他就愣了,指尖也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低低地笑。
听上去开心的不得了。
她觉得他真是好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啊。
然而近了崇礼,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却不肯继续牵她了,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好一会儿,最后松开手,低头亲了口她的指尖。
少年的唇灼热,落在指尖上滚烫。
“收敛一点儿,不然会被老师发现。”他这么说。
她知道他肯定不害怕被发现,跟以往那些动手后挨的处分相比,早恋这种事根本算不上什么。老师们甚至都不会管他。
他这么小心翼翼,全都是在替她考虑。几乎把能给她的都给她了。
一颗心赤诚,毫无保留。琇書蛧
她心里甜蜜,又有些微微的酸楚。
程溪不笨,昨晚陆决坚持要她表明心意的不安和今天牵她手的怯然她都察觉了。他桀骜不驯,却有着不为人知格外敏感的一面。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种性格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她想对他更好一些,让他不要那么忐忑不安,一时间却又无从下手。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告诉他,她愿意站在他身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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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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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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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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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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