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方点,霓虹闪烁,行人奔忙。
她挎包里的手机倏然振动,摸出来看,来自迟焰。
蒋温予滑动接听键:“喂。”
迟焰的嗓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在干嘛?”
蒋温予:“刚吃完晚饭,坐车回家。”
迟焰:“在外面吃的啊?一个人?”
“没。”蒋温予如实回,“和冯景安。”
迟焰沉笑了一声:“你倒是老实。”
蒋温予眨巴眨巴眼,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反问:“你呢?吃饭了吗?”
迟焰:“有应酬。”
蒋温予“哦”了声,说:“肯定要喝酒吧?你少喝一些。”
“这恐怕有难度。”迟焰轻笑着,“路上遇到点儿事,耽误了,到了肯定要被罚酒。”
蒋温予默了默,退一步:“那你别喝醉了,醉了很难受的。”
迟焰问:“你醉过啊?”
“没,我酒量不好,一般不碰酒。”蒋温予瞅着外面的星星点点,轻松地聊:“但这不是常识吗?”
迟焰:“不知道,我没醉过。”
蒋温予:“反正你能少喝一杯就少喝一杯。”
迟焰笑出声,轻浪地问:“想管我呢?”
蒋温予张了张嘴,支吾:“我……我……”
迟焰等了小会儿,没等到她完整的下文,岔开了这个话题:“我到了,先不说了,你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蒋温予缓口气:“好。”
挂断电话,蒋温予盯着手机的通讯界面出了一会儿神,直觉今天的迟焰哪里不对劲。
他的声线太低,也太平了,像散落在广袤宇宙中的黑洞,让人捉摸不透。
家里,一身居家服的宋颖横躺在沙发,乐乐呵呵地玩手机。
她见到蒋温予回来,激动万状地坐起身,向她招手:“温予,你快来帮我选选照片,我纠结死了。”
蒋温予去卫生间洗干净手,踱步过去,问:“你们今天拍的照片吗?”
“对啊,正片袁峰在修,先发一组花絮玩。”宋颖喜滋滋地说:
“可惜朋友圈一次最多只能发九张,我中意十几张呢。”
蒋温予坐到她身边,瞧见她手机屏幕显示的一大半照片都是自拍,她和那个男模一起的。
二人的脸贴得比较近,动作表情大同小异,差不到哪里去。
蒋温予选择困难:“区别不大,你随便发吧。”
宋颖求人也无果,低叹:“行吧。”
蒋温予看她当真任性,点兵点将一番,随机选取了九张,发了一组朋友圈。
蒋温予拿出自己的手机,第一时间给她点了赞,而后回房间,和迟焰发了条消息,报平安到家的。
他回得快:【好。】
两个多小时后,蒋温予口干舌燥,外出接水。
宋颖还窝在客厅,抱着手机唉声叹息。
蒋温予端一杯温水走近,关心:“怎么啦?”
宋颖直视手机屏幕:“给我那条朋友圈点赞的人好多,评论的人也好多。”
蒋温予问:“不好吗?”
宋颖划拉手机,扯扯唇:“好也不好。”
蒋温予喝口水,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问:“你是在等宁成泽的点赞评论吧?”
宋颖嘴一撇,磊落承认:“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我不是非他不可的,我马上就能找到更好的。”
蒋温予浅笑不言,她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不是真正地放下了。
宋颖把手机丢沙发上,弹起来,站到蒋温予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问:“你和迟焰呢?”
蒋温予抱紧玻璃杯:“就那样吧。”
“他们男的都是外星生物吗?脑回路怎么长的?”
宋颖皱紧眉头,不满道,“迟焰明摆着对你的念头不浅,还不告白是几个意思?打算和你就这样下去吗?”
蒋温予舔舔唇,没吭声。
她知道宋颖已经说得委婉了。
至少漏掉了一个字:玩。
在迟焰的世界里,没有女朋友的概念,以前在他身边出现的莺莺燕燕,都是陪他玩的。
蒋温予转动着手上的玻璃杯,沉思半晌:“颖颖,有些话说出来才不会后悔吧,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他表个白?他要是真的只想和我玩,我就死心了。”
宋颖纠心地瞅着她,难置可否。
这时,蒋温予的手机传出动静,来电正好是谈论对象。
她向示意宋颖后,回房间接。
迟焰的嗓音听起来明显极哑极沉,前所未有的迷糊:“蒋温予,我在你的小区外面。”
蒋温予微惊,凭声音猜测:“你是不是喝多了?”
迟焰没应,反问:“你能出来一下吗?”
蒋温予:“嗯,你等一会儿。”
她掐断电话,拿上羊绒大衣,在宋颖戏谑的打量中,出了门。
蒋温予走出小区大门,一眼望见迟焰。
街灯昏沉,树影斑驳,他一个人坐在绿化带旁边的石墩子上,斜后方停着扎眼的迈巴赫。
迟焰显然是醉意上头,料峭寒风中,只穿着单薄的西服,稍稍低垂脑袋,晕晕乎乎,不聚焦地盯地面。
有一个年轻女人上去搭讪,热情地问:“帅哥,需要帮忙吗?”
他头也没抬,摆手说:“我等的人不是你。”
夜风无情袭人,蒋温予裹紧大衣,快步跑过去。
她站定在迟焰面前,问:“你怎么喝了这么多?还穿这么少,不冷吗?”
迟焰抬起迷蒙的眼,盯了盯她,目光逐渐聚焦,缓缓站起身。
他被酒精害得失了一半力气,站都站不稳,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蒋温予迅速扶住他的胳膊,建议:“你还是坐着吧。”
迟焰没听进去,身子前倾,直接靠在了她身上。
蒋温予瞠目结舌,双手下意识用力,想要推开他。
迟焰的下巴耷拉在她的颈窝,低哑的声音显得委委屈屈:“别推开我。”
蒋温予怔住,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往回收。
迟焰顺势张开双臂,把她揽进了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着。
好似少使半分力道,怀中人就会羽化难寻。
气温伴随浓郁的夜幕,逐渐降低,但此刻的蒋温予只感觉热。
她好似被一团烈火包裹住,灼烧和滚烫,为沉沦添加色泽。
让她迷乱,动弹不了分毫。
迟焰静静地抱了蒋温予一会儿,热气拂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那个人有什么好的?你给我说说。”
蒋温予大梦初醒,又坠入云巅迷雾。
他在说什么醉话?
什么那个人?哪里好?
迟焰的下一句话让她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带有祈求地问:“我的学习能力挺强的,我向他学学,好不好?”
蒋温予懵逼至极,回味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可是迟焰啊。
生来璀璨,佼佼不群,只有别人学他的份吧。
他的自傲狂妄,矜贵不凡,也不允许他去模仿任何人。
“你这么好,学别人做什么。”蒋温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也觉得我很好,可是……”
迟焰环住她的双臂再次收了收,吞吐,“可是我觉得我不够好。”
蒋温予不清楚他为何会产生如此矛盾的心理,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笃定地告知:“你很好。”
迟焰似是受到了触动,缓缓松开了她,挺直腰肢,微眯着眼,迷离缠绵地看着她。
他抬起右臂,暖热的手掌触上蒋温予玉白无暇的侧脸,指腹滑动,挑起她的下巴。
他徐徐俯身,俊俏的面庞朝她凑近。
间距拉小,蒋温予惊地转开头,重重地唤:“迟焰。”
酒精助人作乱,迟焰好像还剩最后一丝神智。
他停住了前倾的动作,手也远离她的下颚,后退一步,同她隔开距离。
他眉眼变弯,嘀咕:“该走了,不然会忍不住禽兽的。”
蒋温予耳根泛红,瞅见斜后面的迈巴赫上有司机。
她跑上去,让他帮忙把迟焰送回家,给他调一杯蜂蜜水。
迟焰被司机扶到后座,他降下车窗,趁车子还没启动,手肘交叠,趴在车窗上,冲蒋温予咧出极致的笑:“晚安,明天见。”
蒋温予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由弯唇:“晚安,明天见。”
目送迈巴赫开远,蒋温予折返回家。
宋颖耳朵尖,听见动静,跑到玄关迎接她:“什么情况?”
蒋温予换上室内拖鞋:“没什么,他喝醉了。”
宋颖狗鼻子一样,在她衣服上嗅:“你身上怎么也有酒味?”
蒋温予记起先前那个拥抱,以及迟焰俯下身,想要对她做的事情。
她脸热:“沾上的。”
“面对面的话,不容易沾上吧。”宋颖拉长尾音,玩味地说。
蒋温予羞赧,躲闪她的视线:“不说了,我去洗澡了。”
宋颖嘻嘻笑几声,放弃追着逗她。
蒋温予走进卧室内的卫生间,洗完手后,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被迟焰触及过的皮肤,还有火在炙烤。
次日,晴朗好天,久时不见的阳光穿透叠叠云层,为凉薄深秋,赐下几分暖。
蒋温予和宋颖手挽手,穿过小区一树树的枯败丫枝,往外面走。
两人有说有笑,宋颖提议:“我们去吃杨记灌汤包吧,好久没吃了。”
蒋温予没意见:“好啊。”
却在走出小区后,望见路边停有一辆熟识的大G。
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姿容清隽的迟焰倚靠着车身,一双星眸,遥看小区的方向。
蒋温予始料未及,目显微惊。
宋颖的反应比她迅速,松开了她的胳膊,远远地和迟焰挥手打招呼,对她说:“你去吧,我去吃灌汤包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唯恐当电灯泡。
迟焰大跨步,朝蒋温予走来,询问:“我带了牛角包,吃不?”
蒋温予不挑,点点头,随他上了大G。
迟焰坐上驾驶位后,把一袋早餐递给她。
蒋温予系好安全带,接过早餐,放在大腿上。
里面的牛角包和盒装旺仔牛奶,都是温热的。
她问:“你吃了吗?”
迟焰:“没胃口,你吃吧。”
蒋温予估摸和他昨晚醉酒有关。
她先看看时间,才八点。
“你很早就起来了吗?”蒋温予经不住问。
迟焰去拉安全带:“两个小时前吧。”
“那么早。”蒋温予轻呼,“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吗。”
宋颖每每醉后,都能睡一上午。
迟焰脑中浮现今日天光破晓,是被一个不能同她言说的梦惊醒的。
梦里的人和眼前的她渐渐重合,抚摸,温软,热汗,声声哑唤……分外清晰真切。
迟焰一睁开眼睛,下面反应强烈,不得不去浴室解决。
迟焰松开了安全带,不打算立即开车:“昨天晚上……”
逼仄的车内空间,只有他们二人,蒋温予想想就害臊,接话:“哦,那是你喝多了。”
迟焰侧过上半身,半眯起眼,浅勾唇:“酒后吐真言,做真事。”
蒋温予拿起了一个牛角包,打算送它嘴里的手僵在半空,木讷地望过去。
迟焰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炽烈目光染上探究,轻缓地问:
“蒋温予,你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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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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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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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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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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