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温予大惊失色,双目圆睁,诧异地望向说话人。
心跳加速,眼睫快闪,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挂个耳科。
莫不然为什么会从迟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迟焰慢慢直起身,一双黑眸幽沉,定定地,认真地瞧她。
如精准无误的扫描仪,不放过她任何一丝反应。
也许是蒋温予过于局促不安,她觉得此时的迟焰身上的青柠味前所未有的凌冽。
具有攻击性。
像疾风海啸,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就要溃不成军。
恰逢电梯停在六楼,进来了五个人。
由于他们的推车占了电梯一半位置,剩余的空间太小,蒋温予趁机要往后面退,给人挪地方。
同样也想远离迟焰身上,浓郁到会让她呼吸困难的男性气息。
蒋温予刚有迈开腿的打算,迟焰眼疾手快,温热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伴随一声寒调落下:“跑什么?”
蒋温予接触到他手心的皮肤烧了起来,一句“我不是跑”卡在喉间,被他强势地拉到了一边。
迟焰霸道地冷言:“跑也是往我这边跑。”
他往右方迈了一大步,整个侧身抵在轿厢壁上。
蒋温予被他拽到身侧。
惯性加上后面上来的人在挤,蒋温予的小半肩膀,紧紧地贴上了迟焰左胸膛。
她一门心思要逃离,可旁边人挨人的现实状况,让她难动毫厘。
只能僵硬地感受热度在彼此的衣料摩擦间,不止蹿升。
迟焰松开了蒋温予的手腕,垂眸看着她眨速过快的羽睫,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吓到你了?”
两人的距离过近,说这话的时候,迟焰稍稍低下了头,犹如凑在蒋温予颈边耳语。
灼灼鼻息喷在蒋温予敏感细腻的颈侧,她浑身紧绷,偏开头,盯侧面。
迟焰的视线凝在她的后颈,那块雪净无暇的皮肤染上了红晕,连带耳根都多了色彩。
迟焰勾了勾唇,含有几分挑逗地问:“怎么不说话?”
仍是凑在耳边的问话,仍是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缱绻得暧昧。
蒋温予攥紧双手,几不可闻地深呼吸一大口,轻声回:“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余音尤存,蒋温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自我开导,自我催眠。
对,迟焰就是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想和她有什么呢。
电梯内还有旁人,有三个应该是认识的,一直在聊天,笑声不断。
原本和他们一样,唇角挂有笑意的迟焰在听完这句话后,敛尽所有,讳莫如深地看着蒋温予。
其实他现在回想,当时说那句话,有种没过脑子,破口而出的冲动感。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不受控制了。
不过眼下的迟焰不想去深入思索,他只知道自己感觉特燥,史无前例。
电梯很快抵达底层,其他人逐一出去,蒋温予获得足够的空间,拉开和迟焰的间距。
迟焰定在原处,明晃晃地望着她,剑眉轻动,不发一言。
等别的人走完,他们才把推车往外推。
半路上遇到搬家公司的人接手,两人没再管,折返回楼上。
经过刚才那一岔,萦绕在他们周边的气氛古怪,谁也不再开口。
两人回到工作室,碰上宋颖他们。
一群人从忙碌中抬起头,递来视线,本来有挺多想问的,却被他们的冷色面庞劝退了。
所有人默契地闭嘴,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
众人齐心协力,一两个小时后,搬家公司的货车被塞得满满登登。
车轱辘滚动,承载他们一群年轻人的希望与期盼,驶往下一程。
抵达位于商务中心区的写字楼,走进到处挂有“寻尔”商标的全新工作室,大家伙不同程度的兴奋。
早前忙软装的缘故,蒋温予对于新地盘尤为熟悉,但这会儿踏进来,发现许多不一样。
平白多出不少物件。
她才知道迟焰,宁成泽和张豪都给他们工作室送了新迁礼物。
宁成泽送的是两台高档咖啡机,张豪送了一整套最新的摄影设备。
迟焰送的是绿植,工作室四处可见盆栽。
大到放置于转角,比人还高的发财树,金钱兜等。
小到每个人的工位上,各样的多肉和绿萝。
蒋温予和他们道完谢,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眼瞧见窗台上摆放的一盆盆景。
碧色的椭圆形花盆,葱绿苔藓簇拥一株造型奇异,生机勃勃的植物。
主要分出的三大枝干苍劲有力,蔓延无数细小的枝丫,当下只见细圆的绿叶。
蒋温予走近,详细辨认,是一盆白玉兰。
玉兰花多是高大树木,做成这种小型盆景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不知道能不能开花。
思及此,蒋温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远了。
她应该考虑的是能不能把它养活。
蒋温予是个顶级植物杀手,她对养花养草有兴趣,以前试着养过一些品种。
但结果无一美妙,连最不需要花费心思的仙人掌都能被她搞歇菜。
多几次送植物去见阎王后,蒋温予什么都不敢养了,家里,工作室皆寻不到花草。
她用指尖轻轻地碰玉兰的小叶子,琢磨等今天忙完,一定要去搜索养护这种花的注意事项。
再打印下来贴在花盆旁边,以免忘了。
搬工作室累的地方除了搬,还有收拾。
他们一群人忙得脚不沾地,中午都是外卖凑合。
连轴转到日落西山,好不容易捣腾得差不多了。
蒋温予和宋颖请工作室的所有员工,以及来帮忙的三人吃晚饭,庆祝加感谢。
地方是宋颖选的,一家位于附近,口碑上佳的海鲜自助,二十几号人预定了一张大长桌。
去的路上,蒋温予接到了面料商的电话,龟速缩在末尾。
等她打完电话,慢慢过去时,长桌上只剩下一头一尾两个位置。
蒋温予扫过最近的那一个,正对面是迟焰。
他手肘撑在桌面上,刚端上一小杯白酒,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蒋温予和他隔空对视,不假思索,越过他对面的座位,走向最前方。
迟焰不聚焦地盯手中的白酒,余光扫到她在对角线的位置坐下后,仰头干尽。
大家伙都在等蒋温予,见她来了,迅速开吃。
一群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坐蒋温予旁边的宋颖喝了两杯,变身话痨。
她讲到创业初期的艰难险阻,讲到蒋温予熬夜画稿子,经常睡在工作室,第二天早上醒来,冲个冷水脸,简单洗漱,叼块面包继续画。
这两年才进工作室的袁峰接话:“这么辛苦啊,苦了蒋姐了。”
昨日种种举步维艰,如今都能当乐事分享。
蒋温予剥着虾,笑得眉眼弯弯:“还好,当时有你们宋姐陪着我,是我们两个一起躺工作室。”
“你们知道咱们家的第一件旗袍是怎么卖出去的嘛?”宋颖问。
大家七嘴八舌:“怎么卖的?”
“宋姐快说,别卖关子。”
宋颖伸出右手大拇指,指向蒋温予:“那个顾客说是无意间刷到温予拍的商品图,被她的笑感染到了。”
其他人的视线朝蒋温予汇聚,她唇上的笑意未退反盛,灿比明光。
林妙妙他们:“这点我赞同,蒋姐笑起来,真的是太要命了。”
“直击心灵那种。”
“上次在直播间,有个顾客怎么评论的来着?千金难买美人笑。”
蒋温予维持清甜的笑:“你们别顾着说我,吃啊。”
一群人嬉闹:“秀色可餐。”
宋颖:“说起来,这个顾客后来成为了我们的铁粉,这四年,我们每一期新出的旗袍,他都会选一件买。
“他的ID名一直叫‘暮雨’,资料卡上还填的性别男,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买给谁的。”
林妙妙玩笑:“指不定就是为了蒋姐买的。”琇書蛧
宋颖:“很有可能哦,我以前留意过,他买的每一件都是温予在直播间,说最喜欢的,他和温予一直有在微博上聊。”
有人说:“是不是暗恋蒋姐的人?”
蒋温予打断:“你们够了哈,脑补过了,人家纯粹是喜欢我们‘寻尔’的衣服。”
一群人嘿笑几声,整桌的氛围较为明快。
对比起来,另一角的迟焰有些异类,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不时朝对角线望一眼。
从来没和那人对上过视线。
但见到她,总是弯着唇的。
张豪坐在迟焰的左手边,瞟了他好几次,凑近,小声地说:“迟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还是喜欢蒋温予,还是想追。”
迟焰仰头喝一口酒,淡声回:“追你的,追得到是你的本事。”
张豪别有深意地盯了盯他,没再说什么。
蒋温予这顿饭吃得不顺畅,不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餐厅嘈杂,洗手间来往的人同样不少,她走到连接消防通道的过道接。
还是合作的面料商,聊今年秋冬新面料的事情。
心无旁骛地谈了十来分钟,蒋温予挂断电话,转身要回去时,惊觉迟焰站在几米开外。
他虚倚着墙面,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的烟,神情散漫,难测所思。
蒋温予不明就里,握着手机没动。
迟焰见她的电话打完了,取下嘴里的烟,顺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抬步朝她走来。
蒋温予对上他浓黑,似是暗藏汹涌的眸子,心生局促,惯性地想避开。
迟焰大步赶近,高高瘦瘦的身体拦到她面前,扯扯唇:“躲我一天了,还想躲?”
蒋温予别别扭扭地错开视线,抓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
自从上午出了电梯后,她确实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蒋温予心虚得没应,反问:“你找我有事?”
迟焰连喝了好几杯,身上有一股薄淡的酒味。
他垂眸看着她,回:“确实有事。”
蒋温予想不出什么事情:“你说。”
迟焰不假思索:“两个多月过去了,你欠我的呢?”
他还真是说话算数,隔段时间就要来提醒一次。
蒋温予脑中闪过那本速写本,回:“我在准备。”
“准备这么久?”迟焰挑了挑眉,“超出我的预期了,好像该收点儿利息。”
蒋温予惶惑地仰头望他,视线主要凝在他右眼卧蚕处的小痣上。
那颗痣简直是点睛之笔,让他无与伦比的样貌更显妖孽。
迟焰盯着蒋温予这张在自己面前不是平淡无波,就是紧张拘谨的清丽面庞,逐字逐句:
“突然发现你对其他人都挺爱笑的,笑得还特灿烂,只有对我例外。”
蒋温予鸦羽般的长翘睫毛颤了颤,退后一步,后背抵到了墙上。
迟焰随即逼近,忽地俯身,遮挡小半光线,一张俊脸凑到她的眼前,认真地问:
“蒋温予,我可以把这理解成,我对你来说,不一般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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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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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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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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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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