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焰的这句话一出,让原本气氛就处于低谷的轿厢,一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中介的眼珠子来回在蒋温予和迟焰身上打转,好奇却不敢多问。
宁成泽如旧直视前方,没有多余的动作,默不作声,让自己融于空气。
当事人蒋温予惊怔住,恍然对上迟焰黑漆漆的双眸,心跳都似停了半拍。
浮想联翩犹如雨后苔藓,眼看着就要破土而出,生机蓬勃。
但被蒋温予及时止住,不切实际的想法只适合深埋地底,不该见光。
迟焰这句话,绝对不会是她所盼望的那个意思。
蒋温予错开视线,没吭声。
迟焰直直地盯了她好几秒,转回头,呼吸更为急重。
电梯很快到达底层,站在前面的迟焰和宁成泽先行一步。
蒋温予和中介落在后方。
走出大楼,迟焰的迈巴赫早被司机停在了路边。
快步靠近车身,宁成泽瞥了瞥一脸黑线的迟焰,说:“我先上车了。”
迟焰没理,定在车旁没动。
他沉沉的眸光落在斜前方,川流不息的街道,却不知道有什么入了眼。
宁成泽开门上了副驾驶。
司机不解地问:“迟总这是?”
宁成泽浅笑:“等人。”
蒋温予和中介匀速走到路边,客套地说完回见,准备打车回去。
迟焰侧眸,看她张望前方,抬臂等一系列拦车的举动,烦躁感宛如藤蔓攀升,一路疯窜,纠缠他开口:“蒋温予。”
蒋温予回头瞧去,两人的间隔不算远,四五米左右。
“有事情吗?”蒋温予放下纤纤细臂,客气地问。
迟焰声音冷漠,气势逼人:“上车,送你。”
蒋温予果断地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回工作室,不顺路。”
迟焰忍着脾气:“顺路。”
“真的不顺路。”蒋温予望见前方驶来一辆空车,再度抬高手臂。
“我说了顺路。”
迟焰咬牙说完,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抓她抬起的胳膊。
温热的大手落在蒋温予柔嫩的手腕,把她的胳膊拉下来后,便收了力道,松松垮垮地圈住她。
蒋温予被迟焰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僵。
过电般的感觉从手腕逐渐蔓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之活跃。
下一秒,蒋温予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出手。
可她一动,迟焰就使劲儿,不给她得逞的机会。
“你想干什么?”
蒋温予尝试几次无果后,暂停挣扎,带着怒气问。
迟焰周身的火气不知道超出她多少倍,眸色褪去清明,只余狠厉。
像是能把方圆百里,焚烧殆尽。
“上车。”迟焰再次说。
蒋温予看中的那辆空车驶来,司机摇下车窗,问:“走不走?”
“走。”
“不走。”
蒋温予和迟焰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
截然不同的回答让司机愣了愣,观察情况,嘟囔:“小两口吵架啊。”
随即把出租车开走了。
对于这个情况,蒋温予无奈又无力,咬唇瞪着迟焰。
迟焰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维持松松圈她手腕的动作。
只要她不挣脱,他就不用力。
盛阳当空,燥热难耐。
两个人面对面,固执得谁也不让,陷入僵持。
副驾驶上的宁成泽看不下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劝道:
“蒋小姐,上车吧,我们真的顺路,僵在那里不好看。”
这边还算热闹,来往不少行人,好些在往他们这边探脖子。
蒋温予环顾四周,又瞧了瞧眼前阴寒着脸,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迟焰。
她深呼吸一口,选择妥协:“那谢谢了。”
迟焰才松手,回身往迈巴赫走,赶在蒋温予前一步,拉开后座的门。
后排两个行政座椅,蒋温予坐上靠左的一个,迟焰坐到她右边,间隔老远。
司机缓缓把车开出去,迟焰报了蒋温予工作室的地址。
经过适才这一出,蒋温予烦乱不安,加上近期画设计稿不顺,昨天熬了半宿,现下只感疲倦不堪。
她上车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迟焰瞟她一下,凉淡地问:“眼不见心不烦?”
蒋温予沉重地呼口气:“我是真的困,昨晚熬夜画了稿。”
迟焰默了,看向前方,对司机说:“不赶时间,开慢点。”
司机通过后视镜望蒋温予,了然地回:“好的。”
也许是心事重重,也许是身边人的青柠味过于凌冽,蒋温予睡得不踏实。
眼睛时不时睁开一条缝,看有没有到。
第三次的时候,迟焰低沉的嗓音传来:“睡你的,到了叫你,不会把你拖去卖了的。”
蒋温予迷糊地“嗯”了声,合上双眼。
饶是如此,蒋温予睡得依然不算熟,车子一停,她就感觉到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望望窗外,真的已是工作室楼下。
迟焰坐在靠人行道的一侧,开门下去,蒋温予才方便下车。
两人站在车旁,蒋温予说完一声“谢谢,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再见”就准备上楼。
迟焰喊住:“蒋温予,你上周还欠我一件事。”
蒋温予记起来,她那件取名为“巧逢”的旗袍的设计灵感来自眼前人。
当时她说过会答谢。
蒋温予回:“嗯,我没忘。”
“你说你思考两天,这都过去多久了,这叫没忘?”迟焰不饶人地追问。
蒋温予噎了片刻:“我最近太忙了。”
迟焰看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意:“你最近可不是忙吗,一方面要画设计稿,一方面要四处看写字楼,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蒋温予哑然,抓紧了背包的肩带。
迟焰把话题拽回来:“我之前说过,你要是忘了,我会找上门的。”
蒋温予微惊,她当时只当这是迟焰的玩笑话。
她的眼尾不自觉地往楼上瞟,从她们工作室的玻璃窗往下望,可以看到此处。
迟焰注意到,扯扯唇问:“怕被你的朋友看到啊?”
蒋温予转向他,速战速决:“你到底要说什么?”
迟焰闲散道来:“很简单,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把我公司楼下那层租了。Χiυmъ.cοΜ
“我本来觉得租给谁都无所谓,但是前几天中介带来了一个特别粗俗无礼的,烦得我头痛。
“我思来想去,还是租给熟人比较好,知根知底。”
蒋温予皱眉:“这个感谢的条件有些大了。”
迟焰确定地说:“你也知道,我这人什么都不缺,只有这一个需求。”
蒋温予垂眸不语。
迟焰盯她半晌,补充:“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早和你说过,你把心放肚子里,外面传得没错,我从来没考虑过交女朋友,更不会无耻到纠缠朋友。”
蒋温予低下的眼睫颤了颤,这是她的顾虑吗?
明明是已然看透,心里门清儿的事情,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酸涩得不行。
蒋温予偷偷掐着指尖,强忍住,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异样的反应。
她又扫了一眼楼上,工作室的窗户边隐约有人头。
蒋温予不好一直和迟焰在这里扯,回:“我再想想。”
迟焰:“行。”
蒋温予回身往楼里走。
迟焰看她没入大门,掉头坐上车。
司机启动车子,宁成泽找他闲聊:
“迟总,我记得你以前训过新招进来的投资分析师,话不能说得太早和太满,当心某一天被打脸。”
迟焰斜倚在后座,掀掀眼皮:“我是说过,你几个意思?”
宁成泽淡淡地笑:“迟总如此聪明,肯定明白。”
迟焰白他一眼:“我明白个鬼。”
宁成泽笑着摇摇头,话锋又转:“我们公司楼下那层办公区,还有人来看过吗?
“我记得两天前中介联系你,说找到了好租客,你怎么回的?好像是说不租了,留着养空气。”
迟焰斜他:“工作量太小了,再给你加点儿?”
宁成泽笑意更深:“不了,我还要命。”
迟焰:“那就闭嘴吧。”
——
蒋温予上楼,刚出电梯,就收到了老妈田英的电话。
她一边接,一边往工作室走。
田英寻常问候:“温予,最近过得怎么样?”
蒋温予回:“挺好的,您和爸呢?”
田英:“我们在家,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一年年地飘在外面。”
蒋温予正要接话,宋颖急匆匆地从工作室走出来。
她不清楚蒋温予在打电话,张口就来:“温予,你不是去看新的办公区吗,怎么遇到……”
话到一半,宋颖才发现蒋温予在干嘛,连忙闭嘴,口型询问:没打扰到你吧?
蒋温予摆手,和她一起回工作室,先进了办公室。
田英听到了宋颖的话,问:“什么新的办公区?”
蒋温予关紧房门,回:“我们要搬工作室,现在这个不太适合。”
田英叫嚷:“哎呀,你们真是能够折腾,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待在那里,不回来了?”
蒋温予语重心长:“妈,这是我的工作,我很喜欢我的工作。”
田英不以为意:“工作哪里不好找?你一个女孩子,飘在外面干什么?”
蒋温予对此习惯了,这两年,无论聊什么,老妈总能拐到这上面。
田英关心:“那你们的地方找得怎么样?别被人骗了。”
蒋温予一手举手机,一手收拾桌上,凌乱的十来张废稿:“还在找。”
田英:“找不到就算了,我看你们也搞不出大名堂,不如早点破产,早点回来。”
蒋温予整理废稿的手顿住,语调转冷:“妈,我还要工作,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挂了。”
田英:“行行行,我的女儿比主席还忙,打电话都说不了几句。”
蒋温予:“您和爸保重身体,再见。”
田英:“嗯嗯。”
蒋温予挂断电话,也不管画稿了,软坐在椅子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她瞅着四散的废稿,原地换了好几口气,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
不出所料,宋颖候在外面。
蒋温予知道她先前那么问,一定是通过窗户,看到了迟焰送她回来。
蒋温予先道:“偶然碰上的,他找我说租办公区的事情。”
宋颖见她状态不佳,没打算再问。
蒋温予看着她,问:“颖颖,你其实是想租他那个地方的,对吧?”
宋颖哽了哽:“我是有一丢丢想,但如果你有一丢丢不想,我就不想了。”
挂断老妈电话的那几分钟,蒋温予盯着桌面上,近段时间画得多,但因为各种原因,废掉的画稿,思索了很多。
迟焰有一点说得没错,继续无止境地跟着中介找地方,是耗时损力。
她心力有度,分不了多少给琐事。
既然这时出现了一套在各方面都合适的地方,她为什么要纠结?
是迟焰自愿给她们便宜租金,又不是她死乞白赖去求的。
如果对方不是迟焰,只要能够降租金,她怕是会想法设法地去讲价。
商人在商言商,是她公私不分了。
至于迟焰,顺其自然吧。
想明白的蒋温予通体舒畅,挂上恬淡的笑说:“颖颖,我们租那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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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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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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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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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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