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制裁官,劝降无果。”拓拔未央恭敬道。
男子相貌伟岸冷酷,浓眉宽额,三绺长须垂至胸前,正是制裁官折兰肃,也称七千里。
方圆七千里区域,他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统治权。
就像现在皇族郡主,所谓天潢贵胄,在这片领域也得低头。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折兰肃深深皱眉。
“我差点殒命龟兹城,此人给脸不要脸,铁了心要见阎王。”
拓拔未央冷着脸,怒意难抑。
“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在两腿之间,你尽力了吗?”折兰肃面无表情,喜怒难辨。
“制裁……”拓拔未央差点翻脸,强行按捺万般屈辱,一字一顿道:
“启禀尊上,拒绝娶我,还差点将我一剑削首!”
折兰肃收回目光,安静凝视着远方,喃喃道:
“女人、财富和权力都不想要,不为名利者做事更决绝。”
他很遗憾。
用中原话来形容,便是意难平。
多么惊才绝艳的璞玉,若是效忠于他,那未来在中枢争权夺利又多了一个杀手锏。
帝国得天道眷顾,疆土无限扩张,无论坐镇何地的制裁官都在疯狂招揽人才,乱世舞台只会是人才之间的较量。
庸者只配服从!
沉默很久,折兰肃叹了一声,喟然道:
“既然要做末世残阳中的最后一抹辉煌,便成全他。”
“杀吧杀吧,再留龟兹城,我这张老脸都要丢得一干二净!”
上一任制裁官封锁消息,他上任时延续旧政策,至今帝国中枢还以为西域全境都是大莽疆土。
若是被天神冕下知道,他折兰肃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在庙堂颜面无存。
“发兵多少?”拓拔未央询问。
折兰肃盯了她半晌,突兀一拳砸在魁梧槐树,大爆粗口:
“恶心,恶心,真他娘的恶心啊!”
拓拔未央不以为意,她习惯这位制裁官的风格,恶心之处当然是龟兹城!
盖因这座城对帝国而言失去战略意义,如果攻破它能拿下西域,那天兵五十万众都在所不惜。
关键西域全是帝国疆土,只剩一座孤零零的死城。
兵力多了就是浪费,一兵一卒都需要消耗粮食军饷,每次动员便要挥霍财赋。
回报远远比不过付出!
可要是不管它,哪天中枢派人巡视,暴露的后果轻则受罚,重则摘官帽。
折兰肃眯起狭长的眸子,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朗声道:
“此城已牵涉到尊严了,既是顾长安所坚守的华夏民族尊严,也是咱们帝国不容宵小忤逆的尊严。”
“兴兵三千,即日出发!”
“遵命!”远处的铁甲侍从喝了一声。
“绝对优势……”拓拔未央昂起雪白的脸蛋,默默说了一句。
“尊上,我愿随军而往。”她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琇書網
折兰肃“嗯”了一声没有反驳,郡主又不是公主,郡主万一遇到不测,死了就死了。
“倒要看看顾长安殒命的时候,那个高傲的头颅会不会低下,会不会摇尾乞怜。”
拓拔未央语气暗藏恨意,她肯定要亲眼目睹。
折兰肃睨了她一眼,世间女子就是这般记仇,郡主未必是因为差点丧命而怀恨在心,应该是主动婚配遭到顾长安的拒绝吧?
他摆摆手说道:
“带一口蜀中楠木打造的棺材,生在龟兹死在龟兹,一生未曾踏足东土,死后让他感受东土的气息。”
“什么?”拓拔未央尖喊一声,难以接受对敌人如此崇高的礼遇。
“你觉得顾长安是怎样的人?”折兰肃反问。
“自命清高,肤浅愚昧!”拓拔未央果断道。
折兰肃冷笑一声,沉声说:
“他优雅高贵,遗世独立,贬低敌人的品性并不能让咱们更伟大。”
“顾长安注定默默无闻,但他值得最崇高的敬意,大丈夫死于捍卫疆土,在阎王殿都能横着走!”
“是……”拓拔未央垂头呐呐,心有不甘。
“连同他和棺材埋葬在龟兹城下。”折兰肃叮嘱一声,便负手离去。
除此之外,他还得加大封锁消息的力度,安西军的故事绝对不能传进东土中原,顾长安的孤勇事迹更是不可暴露。
一旦神洲知道一只军队在西域足足坚守六十年,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孤身守住城池,那该造成何等滔天波澜。
届时颓废溃散的中原气节,怕是因此而迎来一股觉醒与爆发。
……
孤寂的城头,永远伫立着一道身影,偶尔在望楼,偶尔在塔楼凭栏,落日看了千千万万遍。
可今天城墙不见身影。
城中大都户宅子,妇孺病残相继立在门前,各个神情悲恸,哭声断断续续。
郭老夫人不行了。
或许是看到舆图之后,崩溃的大唐现状彻底瓦解她的意志,摧毁她的精神状态,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走向生命尽头。
“寿终正寝,我也算安西军独一个了。”
房间里传来轻快的声音,许是回光返照,老妇人嗓音也不复以往嘶哑。
六十年前,她随相公前来驻守西域,告别了柔态不胜娇的江南,来到沧寂暮沉的龟兹城。
这六十年,真的太苦了。
可临死之际,她竟感觉不到哪怕一丝丝后悔。
“长安,苦了你啦。”满脸皱纹的妇人紧紧攥住青年的手臂,反复念叨道,“龟兹城数你最苦。”
“不苦。”顾长安拿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臂。
“你若生在中原,本该是长袖飘飘的谪公子,是闺房少女爱慕的佳偶郎君……”
“奶奶,别说这些了。”顾长安挤出一抹笑容,打断她的絮絮叨叨。
“走吧,你哪怕是离开再回来,否则老身死不瞑目。”老妇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临死以遗愿绑架。
顾长安沉默,面对这个话题依然如往常一样坚定,可这回语气却非常柔和。
“除非我死,否则哪怕有一刻丢失这座城,我都愧对两万多安西英灵,愧对我自己的良心信仰。”
“何况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也不想去适应外面的天地。”
老妇人的视线逐渐朦胧昏暗,她释怀地笑了笑,艰难蠕动苍白的嘴唇,轻声道:
“奶奶会在天上保佑你,你永远是安西军的骄傲,你……你……你撑起民族的脊梁。”
陡然,她直视着外面一张张脸庞,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日月山河还在,孤城还在,莫哭,诸位慢行。”
手臂悄然垂下,气息渐渐虚无。
顾长安身体随之僵硬,帮她轻轻合上眼,随即默默走出房间。
门外哭声一片,妇孺稚童纷纷涌入,趴在床前哭悼哀鸣,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整整六十年,郭老夫人就是安西坚守的丰碑,她与世长辞,仿佛抽断了安西军的精气神。
顾长安陡然止步,转身注视着乌泱泱的亲人,似自言自语般又像高声宣誓:
“孤城还在,我还在,寇不可往。”
说完迈起一如既往的沉稳步伐,朝着城头方向而去。
敌人最迅猛的进攻可能就在不远处,他没有时间悲伤,或者悲伤只会留给无人的角落里。
他见证过太多太多死亡,一岁还在襁褓里,由于穿越他很轻易就能理解死亡的含义,整整二十年,无数熟人笑脸离他而去。
一颗心麻木而坚定。
这也是他誓死守住这座孤城的原因,永不会退,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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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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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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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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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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