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中最深刻的那道痕迹的影响下，提起许空，云然第一反应就是当初瘫软在不远处那满身鲜红血迹的尸体。
再然后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羞涩但坚韧的剑修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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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一行人只有云然、江衍和许空三个剑修，许空又是年纪最小的，所以云然自然会对他多些关照。
在云然眼里，许空就是需要她照料的小师弟，和现在这个笑得邪恶的“磬鬼”显然半点边都沾不上。
她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相信，但不管如果占据磬鬼身体的“魂魄”是魔怨，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因为魔怨常年侵染着磬鬼的身体，魔怨的意识就相当于这具身体的第二个灵魂，所以两者融合得很成功。
也正因为是魔怨本身，所以他周围的这些阴沉气息与当年相比才会这么平静。
现在说话的人与其说是许空，更不如说是拥有魔怨所有记忆的另一个人。
但他也确实是“许空”。
“师兄他们也在？”云然问。
“许空”眯着眼睛欣赏她这副竭力维持平静的表情。
云然又将剑往前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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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磬鬼”变了一副表情，他温和地望着云然，叹息，“师弟。”
“……师兄。”
云然认出这是属于常旭的神情，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关怀爱护着同门。
她甚至记得还在万仞千雪的时候，她把乌凤阁主培育的草药采来为自己的烤兔添味被他看到后，常旭无奈地伸手点她的额头，最后和她一起分吃。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后来云然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常旭去帮乌凤阁主去外面采半个月的草药作为补偿还给了她。
当时云然就想，怎么会有这样把所有善意都毫无保留摆出来的人呢？
后来她又想，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在一个罪孽滔天的人手上了呢？
而现在，为什么她的师兄弟们死去后还不得安息，为什么要让他们成为他们生前最痛恨的魔修？
他们残存的灵魂在被魔怨的污染下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可这是他们在世上仅剩的存在。
云然望着“常旭”眼底翻涌流淌的恶意，手忍不住颤抖。
剑锋在因为握剑人的颤动而在“常旭”脖子上划出更深的血痕。
缓缓流出的血色映在云然眼中，她蓦地收剑。
云然垂眸望向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的不染，又喊他，“师兄。”
她的剑移开了，但“常旭”依旧被那座无形的山压制着。
“师弟，你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可惜师兄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他说完，又道，“既然知道是师兄了，那就先让师兄起来吧，好吗？”
云然沉默。
这一刻，她心里突然产生了莫大的荒谬感。
云然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遵从家族安排，尽职尽责地当一个挡箭牌。
剑骨被断之后她一心想要恢复实力，亲手杀了磬鬼为惨死的同门和那个无辜的小姑娘复仇。
最后等她终于找到仇人后，却发现仇人的身体中就是她想要为其报仇的人的意识，是那些惨死在他手中全部人的意识。
她有什么资格把他们全部再一次、彻底地抹杀。
然而这又是魔怨的化身，仅从他带走江城城民逼迫江城副使这一件事就能看出，他将来必将成为一个作恶多端的伥鬼。
云然突然想到来到谟城刚见面时，他扔到鬼域裂谷下的那个木偶傀儡。
“你把磬鬼的魂魄扔到裂谷下了？”
“常旭”没想到云然知道这件事，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干脆地点头，“没错，真是便宜他了。”Χiυmъ.cοΜ
“……”
又过了很久，“常旭”有点不耐烦了，他暗暗蓄力，想要冲破压制着他的鬼东西。
忽然间，他心口一凉。
“常旭”动作缓慢地低头，看到那通体银白的漂亮剑体安静地插在他的心脏上。
他顺着向上看，对上云然空寂黯淡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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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被捅心脏的不是他，而是这个握剑的人一样。“常旭”心想。
他能感觉到被组合的灵魂中，其他意识在叫嚷争抢着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努力维持着清醒。
望着云然眼中那个狰狞可怖的小小倒影，“常旭”有些恍惚。
心脏上的剧痛传来，嘴中的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却依旧在辨认着云然的口型。
是“对不起”啊。
“常旭”意识逐渐下沉，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谢谢你，师弟。
云然看着属于常旭的神情被替换，知道那个会陪她胡闹、为她担责，经常温和笑着看着师弟们吵闹的师兄再也不会出现了。
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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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磬鬼”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有的在咒骂她，有的是释然，更多的是痛苦。
最后定在勉强睁开眼注视着她的神情上。
这是“许空”。
“师姐，”“许空”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他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然的眼睛，“师姐、师姐，我、我喜欢你。”
他断断续续地开口。
许空在当年偶然知道云然是女人后，心里感情从一开始的敬佩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爱慕。
或许是比试后被送到自己房里的药瓶，或许是一起偷跑出宗门到外面相伴游玩的夜晚，也或许是她永远明媚带着笑意的眼眸。
少年的爱意最纯粹，最热烈，也最含蓄，即使经过几十年的侵染也不曾褪色。
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我、好喜欢你。”
“磬鬼”的呼吸逐渐消失，云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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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到底是在为谁复仇？
云然把剑拔了出来，她后退两步，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她本就有内伤，今天又用剑，更是伤上加伤。
云然从幻境出来后就一直强撑着，此时松懈下来，心口的淤血迅速涌上喉间。
空诬一直站在云然肩膀上旁观事情发展，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无法做的比她更好。
磬鬼的身体在里面的“魂魄”消失后迅速腐败。
空诬注视着磬鬼的尸体，感觉旁边的身体轻微地晃动两下，然后突然向后倒去。
“云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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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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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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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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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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