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邢的副班头倒是一个爱说话的,只是他出来吃饭这件事惹得陈班头不满。因为陈班头不打算带着苏瓶分羹。
邢副班头刚回到县衙,就被陈班头叫走,在他的班房里质问邢副班头,是不是打算投靠门阀:“刚一见面,就去给唐家赘婿捧臭脚?”
刑部副班头委屈地道:“是苏副班头请我吃饭,而不是我请他啊。”
陈班头敲了敲桌子,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老邢啊,别怪我说你没出息。当官,你连最起码的道道儿都看不透。难怪你干了二十年从无晋升。”
邢副班头低着头,不吭声。
陈班头换成苦口婆心的口气又道:“你应该像我一样,有立场,而且要立场坚定,这样才能跟着线儿走。你还是听我劝,以后少跟他来往。”wWW.ΧìǔΜЬ.CǒΜ
邢副班头连忙点头道:“是是是,陈头儿说得是。”
陈班头板着脸道:“今年,我打算给京兆府少尹送一份大礼,估摸着,我明年就要晋升了。到时候,我会提拔你的。但是,你必须给我好好表现,不能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哎呀!那就太感谢陈头了,卑职祝您早日高升!”
见老邢一如往常的恭顺模样,鹰钩鼻陈班头苦叹了一句,挥手让他坐下。
老邢坐下,陈班头才道:“老邢啊,咱们南县(永康县)不比北县(万安县)。北县随便挑出一个坊,都富得流油。而咱们这边,也就南市附近这几坊还有点油水,可也都被县令、县丞和那些有后台的坊丞占了去。落到咱们手里的,也就那么芝麻绿豆的好处。我倒不是对苏副班头有什么成见,只是不能再让他来分我的好处了。否则我拿什么孝敬京兆府里的那些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唉,陈头啊,老邢我是真的跟您一条心啊。今个跟苏副班头出去,也就是吃吃饭,喝喝酒。他说他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谁和谁的关系也不清楚,就是想请教请教我。您说,人家盛情邀请,咱也不好推脱啊。毕竟都是同衙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好了,好了,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只消记住,以后少跟他来往。我们办什么事,都不带着他。不过嘛,咱们也不能欺负他。毕竟人家身份特殊啊。刚才我已经打听过,他真的是安国公府六小姐的赘婿。我就纳闷了,凭这身份,不应该只混个从九品小吏啊……。看来,六小姐在家住里混得不怎么样;又或许,姓苏的不受六小姐待见。可无论如何,他也是国公府的赘婿。咱们不招惹他。好事不给他,坏事也不麻烦他,让他当一个闲官儿。”
“是是是,陈头说得是。”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不良帅童引求到西门县令,要把一个女人送来咱们队伍里。我正没地方安排她,正好这姓苏的来了,就把县令的瘸腿外甥,和少尹的瞎眼小舅子,还有这个女的一起安排给姓苏的。另外西门县令说了,这个女人是专门负责陈年旧案的,不需要我们管她。”
“是是是,陈头说得是。”
“你怎么……,算了,你去把苏副班头请来,到我屋里坐坐。”
后来陈班头热情地接见苏副班头,好像老朋友似的聊起家常。在聊天过程中,他发现这位赘婿在国公府里的地位很低。而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问苏瓶,与四公子唐宽关系如何?四公子都有什么爱好?某家早闻四公子大名,不知如何才能与四公子结交?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结交四公子,他就是侧面试探苏瓶在国公府里的地位。他以为年纪轻轻的苏瓶看不穿他的心思。而苏瓶给他的答复,正是他想听到的。之所以故意这样回答,因为苏瓶考虑得比他长远。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与陈千缶有关。具体什么关系,苏瓶没对任何人讲。
“苏副班头初来贱地,想必很多事还不熟悉。我已经替你考虑过,特意给你安排两个颇有经验的助手。你们暂时负责西南六坊,不要嫌那边穷,权当练练手,熟悉熟悉工作。另外苏副班头是国公府的姑爷,想必未来前途无量啊。咱们这小衙门,当然留不住你这样一尊大神。所以在此效力期间,苏副班头也没必要太过操劳嘛。”
“陈班头这番话正合我意,小可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还需陈班头多多指教。”
“哎呀,外道啦。什么指教,咱们都是互相学习。”
随后陈班头命人给苏瓶收拾出一间小屋,当做他的办公室。还说,除了两名得力助手之外,还会给苏瓶安排一名女手下。不过这女的只是名义上归苏瓶管理,实际上不必苏瓶操心。她的工作,会由县令大人亲自安排、考核。
随后苏瓶就坐在屋里,等待那三个人的到来。
门外传来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随后听到报门声,坐在简陋班房里的苏副班头答应一声,只见三个人鱼贯而入。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有些跛脚的青年,中等身材,面相看似憨厚;第二个是一个身材滚圆的青年人,眼睛很小,好像两个肚脐长在鼻子两边;第三个是一个身材苗条,十六七岁,瓜子脸的……梅师姐?
在苏瓶认出梅染的同时,梅染已经瞪大了眼睛盯着苏瓶。
“这可真是缘分啊。”
当他们二人以这种方式见面时,互相投去诧异而惊喜的目光。愣了足有三个心跳的时间,苏瓶才脱口而出一句话。
真没想到,立志要当红花会洛阳分舵主的梅师姐,竟然成了自己的手下。而听她诉说进入县衙的过程,苏瓶好一阵哭笑不得。
至于另外两个人,苏瓶简直是懒得搭理他们。他们的身份,已通过老邢了解得七七八八。瘸腿的那个,是西门县令的外甥,名叫张胜,家中行三,大家都叫他张三郎,或者张三。而那个身材滚圆,眼睛好似肚脐的,是京兆府少尹家宠妾的堂兄,名叫李贵。
他们就是县捕快班子里的混混。甚能耐没有,只是凭借关系,在这里混口饭吃。
其实他们没有俸禄,他们的月饷都是县里给开。而县令大人每个月只给他们一两二钱银子,俨然是不够他们花的。他们的主要收入,都是跟着班头或副班头到处打秋风。
一百人组成的捕快队伍里,真正干活儿的,会办案的,其实不超过二十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这样的混子。
混子归混子,并不能说混子一无是处。平时欺负老百姓,吃拿卡要,他们可是颇有心得。
在捕快班房里,有品秩的只有班头和两个副班头。陈班头成天想着到处搜刮钱财,积少成多,孝敬上官,谋求上进。而老邢好像不太会搜刮钱,而有人给他送礼,都被他拿回家去了。
怎么说呢,老邢或许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但其实他也是个滑头。或者说,他已经有些厌倦。年轻时的邢副班头,也曾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可当他看清世事,也就不再努力了。不得罪上官,也不花钱讨好。保持现状就行。
“成婚了。恭喜你啊。怎么样,新娘子漂亮吗?对你好吗?”
下班了,张胜、李贵一副着急的样子,脚底抹油跑掉了。本来苏瓶还打算请他们吃吃饭,看他们这副着急模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那位陈班头,看起来很热情,其实都是虚情假意,他也没说请苏副班头吃吃饭。
面对这些缺乏人情的表现,苏瓶只是记在心里,并未表达什么。只是邀请梅染出去走走。听说梅染没地方住,苏瓶就把自己的班房钥匙交给她。但那里没有床,苏瓶便带着她来到市场,打算买一张小木床给她用。
梅染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比如面对高大英俊的不良帅童引时,她的话就非常少,让童引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梅染是被老和尚带去苏家的,住了一年多,老和尚走了,梅染便留在苏家。再后来苏家举家搬迁,梅染就跟着苏家去到长安。
直到她听说苏师弟要与门阀小姐成婚,她才离开苏家。临行前,她说已经答应某个英俊男子的邀请,加入红花会,并要去洛阳发展,成为红花会的舵主。
“你竟然跑去参加不良人的选拔比武,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在北市等了你整整一个下午。”
“哼,等不到我,你就走呗。”
“这叫什么话?”
“你还没回答我,新娘子漂亮吗?对你好吗?”
“我跟她有名无分,根本就没进洞房。人家瞧不起我。”
“噢!苏大少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
“还什么苏大少,现在我跟你一样穷。”
“你还没回答我,她漂亮吗?”
“你怎么总纠结这个问题?她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梅染不吭声了,她故意板着脸,看不清她心里想什么。
苏瓶眉毛一挑:“那个英俊男子在哪呢?不陪着你一起发展吗?”
“什么英俊男子,你不要胡说八道的。我才不认识英俊男子。”
“那个邀请你进入红花会的人。”
“是陈千缶。”
“哦,是他啊。呵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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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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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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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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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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