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朱桃的小卧室里,听得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他并不困倦,反而精神很足。大半夜的不睡觉,点着“燃有豆粒大小”火苗的油灯,在昏暗环境下与朱桃下双陆象棋。
忽而听到骰子在破口碗中哗唥唥响起,忽而传来小丫鬟的惊笑声。朱桃因为赢了三颗铜钱而兴致很高,却不知那是苏瓶故意输给她的。否则这般时候,早睡早起的小丫鬟早就撑不住困倦。
朱桃说,这盘象棋本来是六小姐的,可有一次与五公子对弈,五公子输棋耍赖不给钱,六小姐将棋盘一摔,愤然而走。
棋子摔得到处都是,丫鬟们四处寻找,可是找了半天,还是少一个黑子儿。值得一提的是,婚礼上见到的那个无精打采的浓眉公子,就是五公子唐剑。
少了一颗黑子儿,王锦儿说去找木匠再雕一个,可小姐却道“一看到棋就能想起那个令人讨厌的人”,于是就不再要了。
这棋盘丢在角落里,成了小狸磨爪子的抓板。棋盘被小狸挠得不像样子,就打算当垃圾丢掉。可朱桃觉得丢掉可惜,便捡了回来,放到自己屋里,时而与冯蝶她们玩耍。
暴躁的六小姐能养猫,这还真有些出人预料,看来她不只有暴躁的一面。
玩耍中,朱桃又对苏瓶说了一些关于六小姐的婚事,就提到了太子赵恬。小丫鬟越说越多,就有些不知深浅,让苏瓶窥得一些秘密。
“原来如此,难怪她横竖看我不顺眼……”苏瓶苦笑一声,又自嘲的说了一句:“心中有了太子,岂能再看得上我这碌碌之辈。”
朱桃掐着嗓子小声说:“不过咱家小姐可不是放荡女子,虽与太子见过几次面,都是规规矩矩的。”
苏瓶苦笑:“与我说这些有何用?再过些时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丫鬟低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舍难离的表情。
夜已大黑,苏瓶离开婢女的房间,到外面透透气。雨已经停了,乌云却并未完全散去,把黑蓝色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月亮忽而出现,忽而隐入黑云。铺着石板的路面被雨水洗刷一新,虽然还有些潦水,但并不耽误行走。
四下无人,只见到国公府高高的瞭望塔上,站着手持强弩、背负号角的卫兵,卫兵正盯着苏瓶。苏瓶冲着卫兵招了招手。距离稍远,看不清卫兵表情,他只是木讷地站在那里,没做出回应。
回到自己屋里,竟发现漏雨,湿了床单。应该唤朱桃来换被褥,见隔壁屋里灯已经熄了,苏瓶也就不麻烦她,自己动手也就是。可动手之前,应该先去把漏雨的地方初修补好。否则后半夜再下起雨来,更是麻烦。
不用取梯子,苏瓶轻身一纵,便跳上湿漉漉的房顶,罩房瓦片粗糙,不至于滑落下去,稍微稳了稳身形,爬到漏水处,发现有瓦片断裂。苏瓶一皱眉。
虽然这后罩房有些年久失修,可这瓦片还不至于凭空断裂,仔细看这断裂之处,是新伤,像是被重物撞击所致。可仔细看了看附近,并没发现有什么飞来的重物。
“莫非有人踩过去?”
苏瓶抬头,再次向望楼看去,这次距离更近了些,发现望楼的卫兵僵硬地站在那里。
看起来像个死人。
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苏瓶并没有声张。手脚麻利的把那块碎裂的瓦片摘下,与隔壁房檐瓦对换一下。回到屋里,写了一张小纸条,跑到二进院,敲了敲沁香小筑的窗户,听得屋里有丫鬟问了一句“谁呀?”苏瓶破开窗户纸,把字条丢了进去,还丢了一块石头进去。
苏瓶可不打算掺和唐家的事,但见死不救也不是苏瓶的性格。如果负责瞭望的卫兵真的死了,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或许还会有更重要的人物出事。
把纸条丢进沁香小筑之后,过了一会儿,那里才亮起灯来。估计唐梅、唐婉、唐婷主奴三人被这深夜造访的粗鲁家伙吓得不轻。
后来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掺杂着踏水声,应该是一个小丫鬟快步跑出去送信。至于那信能送到哪去,苏瓶就不管了。
就知道那字条会引起轩然大波,导致这个夜晚不平静。不多时,大司马卫队闯进东苑,四公子唐宽亲自带着卫兵,举着火把,到处检查。而刚刚睡着的朱桃连忙穿戴上,陪着苏瓶去看热闹。www.xiumb.com
瞭望塔上的那个卫兵果然死了,匕首插在他的后心处,被人用木头绑着,立在上头。听门卫说,绝没有人进来,反倒是有人出去。那人穿这一套防雨蓑衣,没看清他的脸,只说是屋里主子患上急症,让他出去买药。唐宽大怒,把两个门兵打了一顿。
瞭望兵的死,唐宽怀疑就是那个走出去的人干的,于是挨家挨户查,结果发现安乐郡主唐桂屋里的太监少了一个。
说到在安乐郡主,正是安国公唐琼的妹妹,唐梅的姑姑。而梁朝三门阀,每一代都会甄选一名嫡亲小姐,接受太后或皇后敕封,成为郡主。不过朱桃至今也未对苏瓶提起过唐桂,苏瓶便不甚了解。
看热闹时,朱桃才对苏瓶窃窃私语,略带嫌弃地说:安乐郡主守寡多年,却染了花柳之症。
这般丑事是不能说出去的,而安乐郡主病发,脸上、脖子上、手上,这些平时露在外的地方都已布满溃烂痈疮,怕被人见到。所以苏瓶这帮人也没能进去郡主府,只是站在外头,等待消息。
“初步断定,就是郡主府的太监干的。”时间不是很长,唐宽沉着脸走出来,并没有避着众人,却好像邀功似的向众人公布:“那太监我也认得,已经在府里效力好些年头。看起来本本分分,怎突然要杀卫兵呢?甄修为、史茂盛,你二人迅速带人去坊门瞧瞧,若那人已经出坊,就去问问值夜的金吾卫。速办!”
“喏!”二将领命出去办事。
唐宽举着两只手走出来,因为刚见到安乐郡主一脸的花柳惨状,他有些犯恶心,一脸嫌弃。刚走出郡主府大门,就伏身从水潭里捞些雨水,洗了洗手。平时这帮娇生惯养的公子绝不会如此洗手,今日如此这般,看来是真的被那病吓到了。
由于事情闹得很大,众人皆知,所以许多人都跟着唐宽到处看热闹。唐宽倒也没太注意苏瓶的存在。唐宽很快就去到六小姐宅院,走进沁香小筑,询问字条来源。唐梅当然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只把实情相告,把四公子听了个稀里糊涂。
六小姐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就好像是这里刚死过人似的。
可这群看热闹的人,都好似见过大世面似的,并不惊慌,甚至还有人说说笑笑。苏瓶带着朱桃,也好心情地看着热闹。
不知唐宽与唐梅在楼里说了些什么,后来见到身穿“拼凑锦缎小袄”的唐婉跑到楼下,向后罩房跑去。猜她可能是去后院找姑爷,朱桃喊住唐婉。
唐婉转过身来,见到苏瓶朱桃也站在楼下看热闹,唐婉苦笑一声,对苏瓶仓促行礼,没说什么,便只是把朱桃带走了。
六小姐只是要找朱桃,询问一下姑爷的情况。朱桃说,姑爷一直在后院,哪也没去。
好像六小姐还问了一些别的问题,朱桃隐隐晦晦的没对姑爷说。只是那方棋盘,后来再也没见到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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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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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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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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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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