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见英雄享太平。”
一反常态的哀伤掠过魈的脸庞。
他忆起了曾经的兄弟姐妹:
大哥浮舍是找回来了,可应达、弥怒、伐难他们均已陨命,永远留在了过去。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不过那位名为莫伊莱的魔神大人说了,
待她身体缓缓便可再次纺织命运,把他们全都带回来。
也不知道身体缓缓是哪种层面的含义,在见到荧的坏笑后便更不敢确信了。
只是...
须知凡事皆有代价。
魈很难想象,行如此逆天之事会对命运的织姬产生何种因果的报应。
若是如此,他定是心中过意不去的。
可对方在追问下也未曾说明,唯以一声“欸嘿”搪塞过去。
如此不着调地想来,影子复制出的巴巴托斯忽悠术恐怕才是模仿境界的最佳?
当日,魈、浮舍、铜雀于铜雀庙内。
香火鼎盛。
自发负责维修此庙的王平安同志一定没有少花功夫在上面,值得表扬!
铜雀坐在自己被修好的石像旁,
咬了一口他最爱的烤吃虎鱼,嘶呀地扯着,嘴里略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腾蛇太元帅大人,请问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拿着一串烤吃虎鱼,正准备塞进嘴里的浮舍先是一愣。
[骁勇如你,怎么会死在这里?]
[我引你们到地下空间来,正是发现了你们的弱点,与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记忆一阵刺痛。
他看看铜雀,又看看魈。
作为大哥的雷之夜叉爽朗而健淡地一笑,只是如今这笑却包含了太多滋味:
“既然我浮舍今佑山河无恙,纵使浮生一刹又何妨?”
话锋一转,他又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现在清醒时的我所拥有的想法。至于当初层岩一战,我全然被业障侵蚀,协助千岩军对抗灾厄恐怕出于自我的本能。”
本能么...
魈大脑宕机之余不自觉的舔了舔唇,心中莫名苦涩起来:
“是啊。夜叉一辈子说的好听是骁勇善战,但倘若说得直白些,便是只会做这般杀戮之事。”
是,这是夜叉的悲哀,可是...
四臂的浮舍一副慈兄的样貌,也无昔日墨水画猫脸的闲情,
他只是无奈而又哭笑不得地以右边的两臂拍了拍魈的肩膀。
柔和的思绪涌上雷之夜叉的心头:
“金鹏,并不全然如此。你莫非忘了我昔日是怎么告诉你的了吗?”
魈的金眸中有光彩一闪而过,而随后接着又很快地黯淡了下去。
“不敢忘...也不能忘。”
“夜叉一族,为帝君护法杀生,为璃月守护灯火,同心互助,永不背叛。”
浮舍欣慰地颔首,勾肩搭背的动作也更紧了些:“是啊,金鹏!我们夜叉一族都是兄弟姐妹,是家人!”
魈垂眸,低下了视线。
“家人...”
“可如今我们夜叉一族恐怕只剩...”
作为下属的铜雀虽然死时年轻,但以另一种形态看遍烟火,于世间看得倒是很透。
于是他只是凝眸浅笑,目光深邃,
尽自己可能地去安慰自己的“上司”与朋友——这位不近烟火的少年仙人:
“斯人已逝独憔悴,再持和璞定乾坤!”
“降魔大圣,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还请相信她们吧。”
举起酒樽,他笑着一饮而尽。
亦如五百年前,
那位于年暮将休之际,最终还是战死在了沙场的那位千岩军士卒那般豪爽...
不,应该说是将帅了。
在虎兰离职、母亲故去之后,清明始终不忘背后四字,并一以贯之。
可凡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啊。
名为清明的军人,
最终还是让他如愿以偿了啊。
不必悲伤,不必难过。
这是他自己...所认为的圆满。
这只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英雄,以自己所期望的方式度过了余生,谱写出独属于自己的一首悲壮赞歌。
他的尸骨被当时的天枢星安葬在了他养父母之侧,长眠安息。
直至今日,时常还会有千岩军的后辈们会来此祭奠一盏他最爱喝的美酒呢。
至于那间沿着蜿蜒石径而上的老屋,
则成为了被称为“清明故居”的红色景点,供后人瞻仰以传承红色精神。
还记得那三块墓碑吗?
轻策山野竹林的三块墓碑下如今并无虚席,连同那名夭折的孩子一起,当然还有那象征庇佑祈福的酒壶。
他是不留遗憾地离开的,因而往生堂的历代堂主可从来不曾觅到他的身影。
甚至于他走后,他父母的魂灵也不恋世,想必是一同离开了罢。
白发苍苍的老兵,于阴界显出的魂魄却仍然年轻,或许是见到父母后便回归了年轻的样貌,怕他们认不出来罢?
那两个身影已在蒙尘的记忆里久住,可身心的本能悸动会告知自己真相。
是的,那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默默驻留守望着自己的儿子——
等待他交上一生的答卷,并告诉他们:
“爹,娘,孩儿总算来见你们了!”
“孩儿的一生,无愧于背后担当的精忠报国四字!”
只是身为人类的他,
不能看到后世璃月的万家灯火了...
他辉煌而无悔的戎马一生,亦如夏花般灿烂啊。
可,
先人之火,
必将薪火永传。
——
火焰,不止地燃烧着。
这是自焚的火,永燃的火!
于那逃离不开的业障折磨之下,
名为应达的火之夜叉,正是如此盲目而炙热地自我燃烧着。
享有火鼠大将之称的夜叉...竟是被自己的火给活活烧死的。
相传“火鼠”栖息在名为不尽木的烧不坏的树木,是一种住在南方的火山里的奇鼠,可以在火中生存,它的毛皮火烧不毁。
然而凡火不侵的“火鼠大将”应达,最后却死于业障侵蚀下的自焚。
这种死法对于她的命运来说,无疑是无可奈何的悲哀啊:
“我不想伤害别人...不想!”
身躯于烈火下疯狂,焦灼的火元素力将要把她吞没。
此刻,红色的成熟女孩就像火焰本身,可因太过炙热而灼伤自己。
她飘飘的红发仿若是跳动的烈火本身,在生命的某一刻可以燃到众人的心头之上。
染血的旗袍分明已经浸润,可外人完全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因为本身的红色遮掩了血,使得她在历次战斗中看似没有受伤。
可她自然是会受伤的。一直都会。即便红如火焰的旗袍掩盖了血色。
瞧好了,
那巾帼的女子,控火的夜叉——
菱眉两边开,眉心一点红。
她是英姿干练,最为活泼热情的火!
在完全的理智失去前选择燃烧自我!
应达...应达...
应天万念,千生腾达!
于娇艳生命绽放的最后绚丽时光里,
为了不让自己在不受控的情况下伤害他人,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燃尽自我。
精于控火的夜叉,最终却被自己的火焰吞噬啊。
黑烟滚滚,升腾。
她的生命,却好似停滞在了那一刻。
旧日的胶卷,禁锢了岁月的年华。
她痛苦地嘶吼着,那张看上去似乎出自于戏曲的傩面亦完全碎裂。
那双好看的紫眸,于痛苦中也变得狰狞,充盈着不甘的遗恨!
顺应天命什么的不要啊...
好不甘心呐。
“果然,还是舍不下啊...大家...”
紊乱的思绪里,种种妄想杂念如同万条不断流动的河流,却唯有此句无比清晰。
应达那业障倾注的意识海中,
无数负面的语句正组合着花样,围绕在她心灵的周遭,环绕,缠斗,搅乱一切。
于一瞬,即使是如山如海的负面情绪,也被那平凡的一句所盖过去了。
业障折磨着她,火焰吞噬着她。
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缓慢过程。
高温的火焰伴着浓烈的烟雾,她身体的第一感受,是那种抓心的灼热。
随之而来的便是烧灼感,呼吸变得困难。
耳边呼呼地像刮风般作响,那是火舌在肆虐!
再然后,是噼里啪啦宛若油炸的响声。
水嫩的肌肤感受着剧烈的疼,就像被施了诸如钻心剜骨一般恶毒的咒语。
可慢慢地神经也将被烧死,连痛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了。
她知道在此之后,自己大部分感觉会丧失,并意识消沉开始麻木。
当大量的一氧化碳侵入躯壳,正常的人类往往会昏死过去,最后脱水后烧焦,化为一具丑陋的黑炭焦尸。
可本身具有抗火性的火之夜叉不会。
她会在剧烈的疼痛下化作完全的灰烬!
于最后的光阴里,泪水还未流下便被蒸发殆尽。
可她苦笑着,嘴唇一启一阖,可连同细微的声音也被这火给淹没了。
她如似在低吟一首名为《霸王别姬》的楚歌,亦或是哼着京剧里虞姬的唱词。
当然,具体的这些他人再也无从知晓了,仅能凭空地自我想象。
是啊...
不管怎么说...
她不甘,她无力回天,她燃尽自我!
应达的自焚,本就是一首无比凄美而令人痛心的悲歌,一首断肠刮骨的急曲。
火烧残阳如血,慕歌哀壮,
也更照得那乌江满江皆是英雄之血啊!
若听罢看罢,各位听众看客的感受想必定像燃烧在自己的心头之上!
应达...最终竟死于自焚的火之夜叉。
直至完全燃尽前,她都会保持一定的自我意识,或者说——痛觉。
火鼠大将的痛,远非常人所能承受!
如此痛楚,即便凶悍如魔神也难以忍受,更何况她一小小的夜叉?
若非某个美丽的意外,她本应在如此极端的苦痛下惨烈地死去!
火红的绝代女子,即将落幕...
然,她忽然感觉脚下缠过异样——是影子和盐。
伴随着清凉之意的流淌,业障的影响竟在消退,
而她近乎于麻木的神智终于开始缓慢地复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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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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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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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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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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