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哼一声,“我看某人的脾气,也差不多。”
“你还知晓我生气。你若觉着你真有本事,万事无需靠人,又何必将我牵连进去,叫那赵厚索性将你送去大理寺岂不畅快!”
这话李宴不认:“世子,你搞清楚,是你非要在人前为我辩护,我有无求你,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刺客也曾刺杀于你,是我将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说的?”
“你!”
崔廷衍不是说不过她。
是被她气了个半死。
他为何会为她辩护,她真心不明白?
冷冷甩了袖子,背过了身去,不再去看她这张揣着明白装糊涂惹人生气的脸。
双手背在身后,留给李宴一个背影。
光是瞧个背影,都能看出他滔天的气性。
他沉闷冷然的话,在室内回响。
“你既觉着无有牵连我,那当初为何要来招惹我。几月前,是谁当着荀王众人的面,对着众人说,你只心效于我,唯我马首是瞻,愿入住我府为幕僚,长此奉我座下。这话,是我拿刀逼着你脖子,叫你说的?”
李宴愣了。
她……
她是说过这个话。
可那时。
那时情形不一样。
李宴狠狠撇过了脸去,一张作白的脸,染了些羞愧之色。
好半天,憋着话,什么也没憋出。
唉!
怪她生了这张嘴。
今日是说不通了。
要不,先,溜?
“世子,我伤很有些重,该回府休养了,待我休养后,我自会去寻你。此事,我定给你个交代,告辞!”
李宴一溜烟的推开门溜了。
走的飞快。
门外护卫说郡主等着召见她,她摆摆手,径直就出了府。
厢房内,半边门大开,有风吹进来。
崔廷衍好半晌才转过身来,从门里望外头,她早已走远。
室内空荡。
地上她甩作一旁的木钗和束带,都孤零零地搁置着。
他弯了身,将两样东西都捡起来,捏着发带,原地发怔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
回府路上。
李宴一人一马独自回府。
可她耳朵尖,听觉灵敏。
听出几里之外,有辆风铃阵阵的马车总跟着她。
是在护送她回府。
那是崔廷衍的马车。
中间,一直隔着好些距离。
分明去国公府正门不走这条巷子,他还是拐进了这条小巷。
待到李宴入了府,人已瞧不见,对月才走到世子爷车窗前。
“险在今日金樽不在,否则,凭李姑娘那样打斗,他必然是要冲上去帮她一把。世子爷,老太君说,晚间叫你早回,召你有重要的事商议,现下,怕是已误了时辰。”
崔廷衍晦色不明的面容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沉色。
良久,闭了眼,嗓音暗哑:“回府吧。”
崔府老太君召他回去,确有一样重要的事要与他说。
从江东入京来的宣家,是谓清流世家,宣家儿郎众多,宣家大子,也因才格出众,被内阁首辅器重,圣上连赞其清誉之名。
宣家三姑娘刚过及笄之年,此番入京,初入京,便在京都小有才名。
“衍儿,祖母为你指的这桩婚事如何,你堂大姐姐不日便要归京,适才修书回来,道宣大郞她甚为熟悉,此人若为你后日郎舅,定将多多助力于你,这宣三娘,老太太我也甚是满意,知书达理,温婉端庄,又颇具才华,此女,可是祖母为你挑选了上百世家中,最为满意的一个。待到你大伯父回来,祖母啊,亲自去为你纳征。”
崔廷衍坐于座上,良久未道话。
心上空荡。
有绵绵的悲凉。
世家娶妻,自要娶个温婉贤良的才女。
诸多儿孙中,老太君最为疼爱于他。
比之他父母甚的多。
就连大长兄崔廷瑱也不及他。
许是因他,自幼无父无母怜惜的缘故。
父母亲关系不和,国公常年在外征战,长兄崔廷炽是父亲最能说的上话的人,自幼便被父亲带在身侧,悉心教导,学的一身本领。
多年未归,他似是都快忘了他那位父亲的面容长什么模样。
至于家祠中的母亲。
说来可笑,他母亲,一年里,与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向只待在佛堂家祠中,家中重要节日,也从不参与。
国公夫人喜静,全府都知道。
府里有老太君在,太尉府和国公府并未真正意义的分家,只在院中隔了一条长河分界。
然而整个国公府,却是他父亲的贵妾,苗夫人说了算。
坐在这世子爵位上,空有一个虚名,爹不疼,娘不爱。
到了岁数,老太君为他指一桩婚事,他悉数听了,照办便是。
至于男欢女爱。
有这般国公国公夫人在前,他娶什么样的世子夫人,只要老太君满意,他在不在意,又有什么关键。xǐυmь.℃òm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就该如此。
直至。
他遇见了她。
遇见了那个,敢在大街之上,口伐笔诛,公然与权贵唱开的女娘。
在郡主府全凭心意,不顾后果,即便身陷险处,也欲弑杀敌首刺客的一府之司。
在天下百姓书生前,亦对众人说,她将不顾皇权,也定要为受苦的百姓诉尽公义。
她既不温婉,也不贤良。
却耍的一手好剑,箭法超群,行事果断。
多次相救于他。
她宛似一束光,毫无道理的,照在了他身前。
照亮了他埋寂在深夜,踽踽前进的独行之路。
她还说,她此生只愿为他效力。
深夜闯他厢房,多次与他肢体接触。
从无顾忌。
她,必是钟意于他。
“祖母,纳征娶妻一事,我想问问岑氏的意思。”
老太君诧异。
没想到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话。
他生母岑氏有多心狠,凉薄,她不是不知道。
原以为这个最爱的孙儿不会再念及那个心狠的妇人,不想,这事上,他还是提及了他。
“衍儿……罢了,你去问吧。”
崔廷衍嗯了声。
好半晌,也未离去,暗着面色,他问:“祖母,阿瑱长兄不日归京,他也至今尚未婚配,大伯父大伯母可有为他挑选中哪家女子。”
说到这里,老太君气性再度不顺。
“你快别说了,瑱儿久不婚娶,险些耽误你娶妻,你大伯母自是急到了眉梢,可你大伯父,那个榆木疙瘩,他说,瑱儿不急着婚娶,他的婚事,旁人都不能做主,他要亲自为他挑选。
这都挑选了多少年,人呢,半个影儿我都没见着,这番他终于回京,我倒要看看,他说给我带回的大孙媳,到底在何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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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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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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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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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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