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牛娃低着头,小心跟着宫里的小黄门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鹅卵石小路的底基是用水泥铺就,鹅卵石一半嵌入水泥里,一半露出来。
这是前两年皇后怀胎时,丁牛娃亲自带人铺的。
说是让皇后每天都在上面行走,可以活络血脉。
顺着鹅卵石小路走到一个宫殿面前,小黄门让丁牛娃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里头很快专出通报,让丁牛娃进去。
丁牛娃连忙脱了鞋子,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小跑进去,进去后,头也不敢抬,高呼一声:
“臣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上头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隐隐中还带着回声:“起。”
“谢陛下。”
大汉这些年来,从越巂到锦城,再从锦城到汉中,但凡有水流之处,多建有新式水磨房,以供百姓磨面舂稻。
这些新式水磨房,大半是丁牛娃带人建的,故因功被举荐为典农都尉属下司马。
眼前这座宫殿,丁牛娃也是参与了的,而且还是工头之一。
因表现出众,所以又入了汉中冶,自此留在汉中。
他是从冯庄出来的人,又受过冯明文的亲自指点。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幺妹,现在是南乡管理者之一。
他的妹夫,更是冯明文的开门大弟子。
所以丁牛娃算是沾了光,被皇家当成可以加强与冯明文关系的人物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所以只要南乡或者冯明文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出来,皇家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手。
就拿眼前这个宫殿来说。
这个宫殿叫磐石宫。
名字是有一点古怪,但很形象。
因为整体是用水泥建成,坚固如磐石——当然,不是冯永最开始弄出来的那种水泥。
是近年来南乡才搞出来的煅烧水泥。
以石灰石为主要原料,掺入一定比例的其他辅助材料,再放入高温窑里煅烧。
这种流程搞出来的水泥才是真正的建筑水泥,这点高中化学知识冯永还是有的。琇書網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既没那么多钱,又没那么多人,还没那么多时间,而且煅烧的条件也不成熟。
所以只能搞搞生料水泥,量大管饱,用来铺路。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
虽然冯刺史搞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么个流程。
这个知识点,价值千金。
因为大汉这些年的发展,鼓风机,水力锻造,焦煤等等这些基础东西,已经改良了许多。
毕竟大汉有黄月英和蒲元这两位国家级高级工程师。
又有冯刺史给南乡团队指点了正确方向,不用走弯路。
所以可利用的温度的不断提高,让煅烧水泥的现世,出现了可能。
这个可能的意思呢,就是有一窑没一窑,成品率比较低,合格率更低。
反正是没办法大规模应用。
只是这世间的东西嘛,通常是越稀罕越贵。
前年汉中行宫新建的这个偏殿,就是南乡工程队用新型水泥施工而成。
全殿浑然一体,不惧水火,坚固如石,让皇帝皇后等一众土包子称奇不已。
就连大汉丞相都亲自前来仔细查看了好几次。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房子,大部分材料都是木头。
好看是好看,漂亮也漂亮。
但烧起来那叫一个旺。
只要一间屋子烧着了,就要做好所有房间都被烧光的准备。
而且现在大伙冬日里都要烧煤烧炭取暖,走水的隐患更是无限加大。
更别提时间一长,雨水浸泡失修,白蚁啃食等因素导致崩塌。
就如北方前些年,曹丕率师东征,郭女王留在许昌永始台。
当时连降大雨,城楼多有倒塌损坏,有关的官员为了安危着想,不得不奏请郭女王移居他处。
皇宫犹然如此,可见这时代建筑的易损。
更别说这年头,战乱频发,盗贼遍地,就连村寨都是以坚固为要。
所以这种既坚固,又方便建筑,还没有隐患,而且装修起来不逊于以木头为料的房子,在三国时代的一众土鳖眼里,堪称完美。
新式水泥刚一出来,就被皇家帝后代言,一下子名传蜀境。
大汉境内,人人都知道南乡出了一种新式人工石,名曰水泥。
只要用水一和,搅拌成泥,待干后就能坚硬如石,乃是上天赐予大汉之物。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等稀罕物,你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只特供皇家和权贵。
因为烧水泥,南乡滚滚冲天的黑烟越发多了。
所以江湖某些人流传,这是冯鬼王让人从地底挖出来的恶鬼之物。
千里之外的凉州刺史说你们这些文盲懂个卵子!
然后丁牛娃点了个赞。
大汉丞相仰天长叹,此物不可多得,惜哉!
在磐石宫抱着儿子逗乐的帝后表示,就算是恶鬼之物,我也喜欢。
同时掏出一叠纸,让侍者传给丁牛娃,问道:
“此物你能做出来不?”
丁牛娃把纸捧在手里,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必是冯刺史的手笔。
或者说是必然与冯刺史有关。
比例尺,数据,单位,透视图,零件与安装步骤皆是画得最明白浅显不过。
当年他跟在冯刺史屁股后面做水磨房,看着冯刺史亲手画图纸,觉得那简直是一门神技。
一字不识的匠人拿到冯刺史的手稿,就算不明白上头写的啥,也能慢慢琢磨出来。
本着对这些年来的经验,再加上对冯刺史的信任,丁牛娃没有多耽搁,一口应下:
“禀陛下,可以。”
“好,需要什么东西,你尽管开口,吾会吩咐下去,让内府的人想办法。”
上头的天子口气很是欣喜,“这东西可是给太子做的,料子能用多好就用多好,不用担心钱粮。”
有钱,任性。
反正用的是内府的钱,又不是府库的钱,相父也管不着。
虽说重建南北军差点掏空了内府,但架不住皇后有个好妹夫不是?
丁牛娃连忙应下,这才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出了行宫。
刚回到汉中冶,蒲元就找到他:
“南乡的焦煤怎么还没到?”
丁牛娃挠了挠头:
“蒲公,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这不是烧得快吗?”蒲元“啧”了一声,脸上也是有些无奈之色,“这兵器军中要得急,丞相府要,宫里也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丞相前些日子还亲自过来了。”
走遍了蜀中川山,只为能铸出上等兵器的蒲元,这些年来,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
亲自把一柄柄堪比百炼刀的宝刀锻造出来,蒲大师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再加上南郑本就是汉中最大的铁矿产地,又有全新的锻造方法,不拼命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赶紧的,收拾一下,去南乡问一问。”
蒲元催促道。
丁牛娃一听,立刻苦下了脸:
“蒲公,上一回我过去,已经被我那妹夫臭骂了一顿,说我们不知节省,光知道伸手要东西,不知他们那边的辛苦……”
“没出息!他是你妹夫,又不是你大人,你怕个甚?实在不行,你不会去找你妹说说?”
不论是魏容还是幺妹,学识和地位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丁牛娃本能的心里发怵,更何况过去极有可能还要挨骂。
只见他拿出宫里给的纸张:
“蒲公,我实是抽不开身,你看,宫里刚才还唤我过去,让我这些日子把这图纸上的东西打造出来。”
在南中冶打造这东西肯定没办法瞒过蒲元。
因为他总管南中冶所有物器的打造。
再加上宫里也没说要保密,所以丁牛娃也就没打算要避着蒲元。
“宫里又让你打造何物?”
蒲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找开,然后一字一顿地念道:
“旋转木马工艺?这是个啥?我怎的没听说过?”
“这应当是君侯从凉州派人送过来的。”
“咦?看起来果真是那小子的风格,我得好好看看。”
一听是冯永的东西,蒲大师立刻兴趣大增。
“蒲公,那焦煤……”
丁牛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只顾低头看图纸的蒲元随意挥了挥手:“且容我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烧焦煤哪有新鲜东西好玩?
丁牛娃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都快到冬日了,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暖和啊!”
“我让人在后头立了一个铁炉呢,加了焦煤……”
蒲元开口解释了一声。
丁牛娃:……
建兴十年的十月,汉中似乎要比去年暖和一些。
至于凉州,却已经是寒意初透衣。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从南中赶路过来的花鬘,已经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冷季节。
身上披着一件过腰小披氅,脚蹬及膝的长筒皮靴,腿上是精制毛裤,腰间的裙子放下来。
若不是头上的发式和头饰是正宗的汉代女子款式,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冯刺史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穿越同辈中人。
“好冷好冷!”
花鬘一边跺脚,一边双手合拢,放到嘴边哈气。
实心木的地板,被花鬘的皮靴敲得咚咚作响。
听得冯刺史一阵心疼。
偏偏花少主还嘟囔了一句:
“怎么不用水泥和青石板啊?一天天搂那么多钱,还跟乡下的老财似的……”
冯刺史耳尖,听到这话,差点没被气倒。
只见冯刺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土包子才用水泥!看到水泥房子就心烦,你懂个啥?”
花少主才不信!
全大汉才几个水泥房子?
而且水泥是这两三年才出来的新鲜东西,听说冯鬼王这些年一直呆在陇右和凉州,花少主强烈怀疑此人没有见过水泥房子。
所以他一定是像在大河边的那些船夫一样,在吹牛皮!
“好啦好啦!都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花娘子还是大老远从南中跑过来,就不能客气一些?”
关将军是个贤内助,在一旁说了一句,化解了两人互瞪的尴尬。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膝下的儿女吩咐道:
“去见过你们的花姨。”
“见过花姨。”
花鬘神色复杂地看着关姬,又神色更复杂地看了一眼她的一对儿女,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也有小的,才过百日,在里间呢,不方便抱出来。”
冯刺史嘴贱地插了一句。
当场就把花少主噎得直翻白眼。
看向冯鬼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想起以前此人,不,是此鬼!
此鬼明知关四郎是关三娘的情况下,还让女扮男装的关姬前来欺骗纯真的自己,花少主突然有一种掏飞刀的冲动。
要不是对方是冯鬼王,花少主发誓,他早就已经被自己的飞刀穿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看到花鬘又是气又是急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可怜,关姬不满地踢了一脚冯刺史。
然后又示意了一下陪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梅。
阿梅连忙上前,挽住花鬘的手臂:
“阿伊莫,你可来了?”
花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她也抓紧了阿梅的手,满脸又成欢喜之色:
“是啊,阿诗玛,好些年不见,我可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
阿梅的加入,再次化解了冯刺史与花少主的对立。
看着花鬘指挥着人把自己所带过来的东西搬到屋子里,其中还有几个大箱子,看起来分量不轻。
偏偏花少主又没有递上礼单,让冯刺史不禁纳闷起来。
待到她坐下后,冯刺史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花娘子,你的这些东西,都是何物?为何要让人搬到这里来?”
若是她随身的东西,直接搬到客院就好了,这么大一个刺史府,又不缺你一个房间。
毕竟是在南中横着走的花少主,这些年组织马队,不知赚了多少钱。
随身的东西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得。
哪知花鬘却是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答:
“去年你不是派人给我递了话,让我多收集一下南中南边诸国的种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小皮靴“嗒嗒嗒”,走到那几个大箱子面前,伸手拍了拍:
“这里头都是我这两年亲自收上来的各类种子……”
冯永一听,这才想起这个事,他霍然起身,吃惊地问道:
“此事……你当真办成了?”
花鬘看到冯鬼王这番模样,心里不禁得意万分,只见她骄傲地昂起头:
“那是自然。”
“林邑稻种呢?拿到了吗?”
冯永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到这个话,骄傲的小母鸡又低下了头。
看到冯鬼王一脸的不满意,花少主委屈地嘟起嘴:
“我打听过了,林邑那边,还有最南边的扶南,都须得从交州那边乘船才能到达。”
“想要从南中那边过去,根本就走不通。”
放屁!
你以为我没看过世界地图?
不过想起这个时代,中南半岛的环境,怕是比后世的原始森林还要恐怖。
凭花鬘手里的马队,真要从陆路穿过中南半岛,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好吧,那你拿到了什么?”
冯刺史懒洋洋地问道。
最想要的林邑稻种没拿到手,冯刺史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中南半岛还有什么好东西。
鬼王不高兴,后果可能有些严重。
花少主连忙打开了箱子,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盘越国……”
她才刚开口,冯刺史眼睛就已经直了。
直接就骂了曹家一句:
“握曹!”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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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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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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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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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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