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遗离去,曹三关上门后,脸色这才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若以文气论,只要陈王还在一天,大魏就不会惧任何人。
汉人就算是再怎么称冯郎君才高八斗,但冯郎君自己也不敢公开说能压过陈王。
就如大魏再怎么贬低冯郎君的文章,陈王却仍是欣赏冯郎君一般。
但若以武略论,不拘是守关中的大司马,还是镇守扬州的满宠,皆是武皇帝留下的人才。
除去武皇帝时期留下的老臣,大魏近些年来,大将凋零,无有能与冯郎君争锋的良将出现。
更别说,前有张郃,后有曹大司马此二者之事。
所以即便是武皇帝所拔大将,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说能胜冯郎君一筹。
故曹三今日得闻这《武安君兵法》一事,心头忽然就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欣赏冯郎君归欣赏,但从内心深处来说,曹三是魏国人,他自然希望大魏能一统天下。
反正以冯郎君现在的身份和名气,就算是在大魏,同样也能受到优待。
此次曹三从东边陈地向西而行,经许昌,过洛阳,至长安。
到达汉中后,再顺着祁山道继续折向凉州。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心有感触。
此行中,前三者乃是魏国的腹心之地,繁盛自不必说。
而长安这个前汉都城,却是破败无比。
但比长安更晚结束战乱的汉中,却显现出勃勃生机的气象。
昔日武皇帝还曾迁汉中数十万人前往长安三辅、冀州等地,故汉中应当是比长安还要破败。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少年,如今汉中已是男女栖布于野,商旅往来不绝。
甚至从汉中至武威,这一路上商旅就没断过。
与长安成了鲜明的对比。
蜀国前有诸葛安夷,后有冯永抚胡。
现在不拘夷人胡人,皆亲蜀国,南呼诸葛阿公,北唤冯家郎君,视己为蜀人。
而长安呢?
今年开春,才开始大规模屯田!
而且还是从豫州那里紧急调过来的屯田将校与屯田客。
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曹三也不得不承认,大魏对关西,实在是太过忽视。
导致现在蜀人轻而易举地收了陇右以西之地的人心。
既然汉中都能如此,那么作为蜀国腹心,以锦城为中心的巴蜀之地,恐怕就更不用说了。
怀着这样的忧虑,曹三继续向东南,准备经汉中回长安。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路上还想着巴蜀腹心之地是个什么情况。
一队正好给远在武威的冯刺史带去了有关巴蜀消息的人马,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这队人马的领头叫李丰,乃是李平,也就是昔日李严之子。
“见过兄长。”
比起李遗,李丰对冯永很明显要生疏一些。
他规规矩矩地给冯永行了一礼,很是恭敬。
如果说赵二郎是兴汉会当仁不让的老二——除去关家虎女这个隐形BOSS不算。
那么李遗李球黄崇等人就是第二梯队。
虽然李丰最开始也是如李遗那样被丞相硬塞过来进入兴汉会的。
但李遗算是元老,而且他家的大人李恢,深得丞相赏识,其人又很识相。
对比之下,李平则是私欲太重。
幸好李丰比他的大人识机得多,在大汉那场政治大风波即将拉序幕时,听从了冯永的劝说,尽量不掺和自家大人与丞相的相争。
最后又领两万江州兵北上汉中,正式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如今李丰是汉中大军的粮草官,算是接替了诸葛乔原本的位置。
同时也看出丞相对他确实比较满意。
“浩轩何须如此拘谨,快坐。”
冯永的态度倒还是热情,亲自招呼李丰。
虽然两人算不得熟悉,但当年冯刺史入狱,李丰有报信之情。
而丞相与李平之争,冯刺史也有书信之义在。
因为这一份情义,两人的关系怎么说也要比他人好一些。
李丰看到冯永这般态度,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堆起了笑容。
这一回是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过兄长。”
冯永摆摆手,示意不用太过客气,又吩咐下人道:
“去,让小郎君与小娘子出来见过李家叔父。”
然后又笑着对李丰说道:
“说起来,你我兄弟二人,已有多年未见,我的儿女,可还未见过浩轩呢。”
“已有四五年了吧?”
李丰亦是有些感慨,看着眼前这位兄长,身上的威仪已是隐现,此乃位高权重之气也。
与当年在狱中比起来,容貌虽未变,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已是大有不同。
过了好一会,被张星忆扶着的关姬,挺着大肚子,领着一对儿前出现在客厅里。
李丰一看,连忙起身:“见过嫂子!”
关姬颔首以示还礼,歉然道:
“身子不方便,还请浩轩见谅。”
李丰连称不敢。
冯永则是亲自上前扶住关姬,略带责怪地说道:
“身子不方便,还出来做什么?浩轩是自己人,没必要这样。”
“正因为浩轩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要出来一见。”
关姬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冯永的手。
冯永目光一闪,若有所思扫了一眼不说话的张小四,最后面不改色地点头:“说得也是。”
“浩轩,这是张家的四娘子,也就是皇后的亲妹。”
李丰前些年其实也是见过张四娘的,毕竟先帝驾崩前后几年,张李两家都算得上是大汉的顶级权贵。
这么一个小圈子,两人虽然不熟悉,但还是有过照面的。
但一来那时张星忆年纪还小,女大十八变。
再加上这些年张小四的巨大变化,还有冯刺史的功劳。
所以气质模样变化太大,李丰现在一时认不出来很正常。
所以李丰原本还暗惊关姬身边女子的容貌,此时一听,这才恍然:
“原来是花容月貌的张四娘子,失礼失礼!”
张小四一听,顿时眉开眼笑:Χiυmъ.cοΜ
“李郎君过誉了!”
天子在数年前,就重设宫中女官,以司宫内事。
张家小娘子是宫中女官尚工,专司皇家内府在外头的业务。
而皇家最大的业务,又与兴汉会相关。
所以张星忆一直跟随在冯刺史身边,倒也让人无可指摘。
但名义上是名义上。
实际上,大汉的权贵圈子,都知道张家四娘子与冯刺史的事,同时又都有默契地对这个事情保持缄默。
现在李丰看到张星忆大大方方陪着关姬出来见人,心里还是吃了一小惊。
看来这皇家与兄长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得还要深一些啊?
想通了这一层,他心里便对自己准备要说的事,多了一些斟酌。
最后上来行礼的,是冯刺史的一对儿女。
李丰早有准备,各给了两人一块上等玉佩。
待关姬领着儿女下去后,两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大约半个月前吧,文轩才走,现在你又是领着丞相之命来,凉州路远,倒是让你们受累了。”
李丰闻言,笑道:
“这不正说明丞相对兄长的看重吗?”
冯永摇了摇头,自嘲道:
“就怕有负丞相所托耳,这一回,丞相又要让我做什么?”
“倒不是丞相要兄长做什么,只是丞相让小弟过来,给兄长说个事情罢了。至于最后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兄长自己的意思。”
李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借机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
冯永一听,哦了一声,略有意外:
“这倒是有些新鲜,难得丞相能对我这般好说话,居然还让我自己拿主意?说来听听!”
李丰听到冯刺史这个话,当场就被残留在喉咙的茶水呛着了,猛烈咳嗽了好几下。
看兄长这模样,似乎对丞相有些……不太敬?
在外握有实权而敢对丞相不敬者,上一个似乎就是自己家的大人?
而如今丞相在大汉的威信,比天子还要高……
只是经过自家大人的政治风波后,李丰已经变得过于有些小心谨慎起来。
他把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然后伸手入怀,拿出一份公文:
“兄长,这是锦城那边送到汉中的公文,丞相又让小弟把这份公文送到兄长手上。”
冯永接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道:
“锦城的公文怎么送到我这里?出了何事?”
“兄长,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人给大人递了话,说是想要在锦城那边开几个学堂。”
“按惯例,开学堂的话,自然是以南乡学堂为样。此事大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把公文送到了汉中。”
“丞相得知此事后,只说了这个事情,自是要听听兄长的意见,所以又让小弟过来告知兄长。”
李平现在是以中都护署锦城的丞相府事。
名义上是锦城那边的事情,都是由他说了算。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年来,大汉的重心不断地往汉中转移。
特别是阿斗那个小胖子赖在汉中不走之后,汉中已经成为了大汉的实际中心。
李平呆在锦城,主要工作就是往汉中运送物资。
冯永看完公文,沉吟了好一会,手指头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这是他思索时的动作。
“丞相对此事,没有说什么?”
李丰摇头:
“丞相看完公文后,当场就把公文交给小弟,说此事让兄长斟酌处理。”
现在大汉各处的学堂,基本都是按南乡的模板搞的。
当然,伙食和待遇自然不能与南乡相比。
但在教材上和教学上,全部都是从南乡采购,甚至还要向南乡学堂借调人手。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越巂的学堂是兴汉会搞的,陇右的学堂是权贵和转型世家搞的。
甚至连汉中南郑,因为有官营工坊的存在,也有模有样地搞了学堂。
里头的学生,都是这些学堂背后势力的储备劳动力和后备基层管事。
以前南乡学堂是偷偷摸摸撬封建主义知识的墙角。
现在则进化成了搅屎棍。
你不搞学堂培养人才,手里的厂仔厂妹不能打,以后就只能被别人摁在地上摩擦。
市场是残酷的,别人吃肉喝汤,你可能连别人扔在地上的骨头都啃不动。
再加上太学还没有开起来,所以南乡学堂,算是各地学堂的最高学府。
不过皇家在南乡学堂里是持有原始股的,倒也没有人说它有僭越的嫌疑。
现在各地学堂发展迅猛,除了有代表势力有迫切需求外。
同时还有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有诸葛老妖的关注,打破世家对智力资源的垄断,能搞一点是一点,不是么?
不然就凭许慈那种人品,哪来的本事成了大汉读书人领头人物之一?
这些背后的博弈和算计,李丰可能不太懂,但李平怎么可能不懂?
锦城那边,一向是世家的地盘,现在有人打算开学堂,是代表哪方势力?
想到这里,冯永看向李丰:
“谁人向中都护建议在锦城开学堂,浩轩知道吗?”
李丰摇头:
“小弟久不回锦城,其实对锦城那边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倒李政治风波准备拉开序幕的时候,诸葛老妖没想扩大打击范围。
甚至还让李丰有机会与李平做一个切割,欲保全李丰。
如今看来,李丰确实领会了大汉丞相的意思。
听到这个话,冯永点了点头:
“好,此事我知道了。不过事关重大,我要好好考虑一番。浩轩既然来了,就先安心住下。”
“西凉与蜀地风情人土大人不同,浩轩正好可以感受一番。”
李丰与李平虽是父子,但比起李平来,李丰很明显纯良许多。
此事虽是与自家大人有关系,但李丰听到冯永这般说,却是没有试图再进一步打听。
当下连忙起身:“小弟听兄长的安排。”
让人把李丰带下去休息,冯永坐在那里,吐出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客厅道:
“出来吧。”
屏风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张星忆冒出头来。
“看什么?快过来坐。”
冯永拍了拍桌子,示意张星忆坐到自己旁边,“你阿姊呢?”
“阿姊累了,要回去休息。”
张星忆一边回答,一边紧挨着冯永坐过来,“姊夫你怎知我在后面?”
客厅屏风后面是有暗门的,不过极少用到。
“看到你和细君过来,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听也听完了,跟我说说,你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冯永捏了捏张星忆的手,温声问道。
张星忆靠到冯永肩上,然后拉过冯永的手,搂住自己的肩,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就是比阿郎早一个晚上得到消息,锦城那边有人开学堂,是秦子敕向李平提的。”
秦子敕?
“秦宓?”
“对。”
秦宓是大汉蜀地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
就是当年说要死要死要死,灵堂都摆上了,最后还是冯永让人救了回来的那个秦老爷子。
也正是因为此事,所以另一个蜀地本土势力的代表,杜琼,蜀中著名学者,同时也是一位老神棍,亲自给冯永和关姬的亲事做了批语。
听到此事与秦宓有关,冯永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看来锦城那边,有人有想法啊,此事只怕不好办……”
正靠在冯永身上的张星忆闻言轻轻一笑:
“有想法的人多了,皇帝姊夫久不回锦城,怕是有人心里着急。”
“不过丞相不给一点提示,就让阿郎自己拿主意,妾倒是要先恭喜阿郎了。”
冯永听到小四话里的自信,心里又是喜又是爱,忍不住地亲了她一口:
“天子有诸葛丞相,吾有女中诸葛,无虑也!快与我说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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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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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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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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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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