柩停于殿内,曹睿哀哭,群臣百官陪位,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
曹睿悲伤过度,连续十日不能处理政事,近臣纷纷劝说,让曹睿以天下为重。
曹睿这才勉强收了悲伤,重新上朝。
武宣皇后生有文皇帝曹丕、任城威王曹彰、东阿王曹植、萧怀王曹熊。
其人怒不变容,喜不失节,生性约俭,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
不但深得武皇帝曹操所重,同时以身作则,创曹魏后宫朴素节俭之风,又常抑外戚之势,有母仪德行,为百官所敬。
如今驾崩,魏国上下一片痛哭。
时至七月,开高陵(曹操之墓)羡道,与武皇帝合葬,长乐太仆、少府、大长秋典丧事。
洛阳城一片素白。
就在世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太后卞氏的葬礼上时,太极殿的东堂,本应亲自送葬的曹睿却是参以白素,坐在皇位上。
下边陪坐的,皆是曹魏重臣与皇帝近臣,如司空陈群、太尉华歆、中书令孙资、中书令刘放、侍中刘晔、中领军杨暨等等。
摆在曹睿案头的,是镇守关中的曹真派人加急送过来的一封奏章。
里头提到:
蜀人趁大魏不备,袭取陇右,断绝凉州,窥视关中。
如今又闻蜀人进逼凉州,凉州危如累卵。
若凉州有失,则蜀人就可全力侵入关中,关中惊扰,则中原不安。
不若趁现在凉州人心依旧向魏,从关中发兵,或从斜道伐蜀,或西进陇右,复通凉州。
臣谋划已久,关中将士齐心,诸将数道并进,可以大克。
曹睿让人把这份奏章传抄数份,递给下边的人观览,开口问道:“诸公以为,大将军之法,可否?”
陈群看完曹真的奏章,眉头就是一皱。
武宣皇后如今正准备下葬,皇帝不按礼仪前往就算了。
毕竟蜀吴两虏,窥视在旁,国事为先,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曹真身为皇室宗亲,国丧期间,居然欲怂恿皇帝妄动兵戈,非为臣之道。
更重要的是,皇帝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召自己这些大臣前来商议,其心不言自明。
他微微一转头,果见有不少人目带忧虑地向自己看来。
陈群知其意,而且他身为辅政大臣,自然要第一个站出来:“陛下,伐蜀之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昔日太祖皇帝欲攻张鲁,事先多收豆麦以益军粮。然张鲁未下而粮草已乏。今关中荒凉,无以因地就粮。”
“若是从关东运粮,损耗又太大,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蜀人熟悉地形,必定会选精兵袭击粮道。”
“如此一来,唯有多留兵把守要处,这样又要多费兵力,不可不熟虑也。”
曹睿点头,“司空所言甚是。不过司空有所不知。这两年多来,从关东运粮草到关中,昼夜不停,早已足够供给关中军中。”
“故粮草一事,倒是不足虑。至于斜谷阻险,更不是问题。大将军也说了,自关中入汉中,非单单斜谷不可。”
“特别是子午谷,可以直接从长安直达汉中。即便是子午谷不能行,亦可走回中道,取陇右后再下汉中。”
陈群本就是以治世见长,对军中之事不甚熟悉。
他只听过蜀道险阻,对于这斜谷子午谷之类的,只闻其名,未见其详。
如今被曹睿这么一说,虽然觉得不对,但又不知从何谏起。
再加上浮华案的风波才刚刚平息,作为唯一一位在洛阳的辅政大臣,身份确实有些敏感,不好说太多。
不过有了陈群开头,自然就有人跟着劝谏。
太尉华歆也站了出来:“陛下圣德,处成康之盛世,愿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
“但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则二贼之衅,则可静待而灭。”
这种大而空的话,曹睿不知听了多少次。
他张口就说道:“贼凭恃山川,武皇帝与文皇帝在时,犹不克平,朕岂敢说必灭之哉?”
“只是二虏凶顽,军中诸将以为不进兵探取,难以自败,是以用兵以窥其衅。”
“若天时未至,朕亦有前事之鉴,可学周武王伐纣,会师盟津而回军,敬不忘所戒。”
华歆听到皇帝连周武王都搬出来了,知道皇帝心意心决,心里叹息一声。
看到司空与太尉皆劝不住皇帝,有一人实在看不过眼了,站出来大声说道:
“陛下,此时伐蜀,万万不可!”
曹睿定眼一看,原来是中领军杨暨。
杨暨虽是皇帝近臣,但却是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反对伐蜀了。
曹睿斥道:“汝不过一书生,安知兵事?”
杨暨拜谢道:“臣出自儒生之末,蒙陛下重恩,拔臣群萃之中,立之六军之上,臣有微心,不敢不尽言。”
“吴国陆逊,亦不过一书生,却能败刘备于夷陵,陛下安能以书生不足言兵事?”
曹睿恼火道:“汝可自比陆逊否?”
杨暨再拜:
“臣愚钝,敢问陛下,蜀人与吴人才公开结盟,若大魏伐蜀,吴人必蹑其后。若复太和二年之事,则大魏危矣!陛下不可不慎。”
曹睿听到这个话,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太和二年的两场大败,乃是他一生之耻辱,此时被杨暨当众提起,心里恼怒异常。
“太和二年之事,乃是蜀人趁我大魏不备,这才袭取了陇右。吴人无耻,不顾信义,诱之以降,大司马这才受了骗。”
“如今乃是大魏主动进攻蜀人,再加上我在东吴早有准备,吴人不会再有机会!”
曹睿想起自己在东吴的安排,心头更是添了几分把握。
对于皇帝所说的安排,杨暨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当时还是他亲自领着隐蕃去见曹睿。
想到陛下当时所谋,竟是为今日所备,杨暨更是明白过来,原来陛下早有伐蜀之意。
大将军所上奏章,不过是给了陛下一个借口罢了。
只是杨暨想明白归明白,却是依旧没有退下,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既然陛下觉得臣言诚不足采,然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陛下不可不听。”
“你胡说!”曹睿怒道,“侍中与吾言蜀可伐!你欲欺君耶?”
杨暨毫不畏惧,目视曹睿:“臣安敢欺陛下?刘侍中亦在殿中,不如请之一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那里,一直未曾发言的刘晔。
刘晔垂目静坐,不言不语,如同没有听闻曹睿与杨暨的争论。
曹睿性急,连呼道:“刘侍中,问你话呢,如何不答?”
刘晔听得曹睿叫他,这才连忙离开座位,起身出来,对着曹睿行了一礼,然后肃手而立。
众人以为他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哪知等了许久,刘晔仍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曹睿皱眉,正欲再催,忽然想起,自己登基以来,刘晔似乎甚少在朝中发表意见。
他若有所思,于是暂且罢了朝议。
然后又让人单独把刘晔留下。
“公以前常与吾商议伐蜀之事,方才在众臣面前,为何又不开口?”
曹睿私下里单独见刘晔,面有不满之色。
方才群臣皆反对伐蜀,本以为刘晔平日里支持蜀,会力排众议,支持自己,没想到却是不发一言。
哪知这时的刘晔,与朝常上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
只见他面容严肃,目光炯炯,直视曹睿,义正辞严地斥责道:
“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诚惶诚恐,先是感陛下之恩于内怀,后又恐己嘴不严。”
“甚至害怕自己说梦话里会说出这个事情,这样的话,便是泄秘之罪。”
“夫兵诡道也,大军未发,不厌其密。如今陛下公开商议此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
“诸葛亮,人杰也,得知此事,定知陛下有伐蜀之意。到时蜀人有了准备,只怕陛下所谋之事,就要多生波折。”
曹睿听到这番话,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谢之。
然后又问道:“伐蜀之事,朝中重臣皆反对,公可有教我?”
刘晔受了曹睿这一礼,坐在座位上,淡然一笑:
“朝中诸公,安坐庙堂,焉知边疆兵事?兵事一道,陛下不听镇守边疆的将军之言,反求问于朝中之人,何异于缘木求鱼?”
曹睿一听,猛然醒悟,如黑暗忽见亮光,恍然大悟:
“吾几为朝中书生的所误!”
心中对刘晔更是亲近敬重。
只是他想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说道:“此事朝中重臣皆反对,我若是一意要大将军发兵,岂非被人说独夫?”
只听得刘晔又道:“凡为人主,当独掌乾纲,否则易为臣子所欺。”琇書蛧
“而为人臣者,则不可专权,否则易生骄横之心,欺瞒君上,此君臣有别是也。”
曹睿忍不住地叫好:“此言大善!”
“人主当独掌乾纲,吾解其意矣!”曹睿长叹一声,深有感触地说道,“只是这臣子专权,幸好吾未曾见。”
刘晔闻言,脸上似笑非笑,也不接话。
曹睿看到刘晔这神情,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莫不成公别有说法?”
只听得刘晔徐徐说道:“臣子专权,陛下只怕未必没有遇到。只是陛下大度,不予追究罢了。”
“哦?此话何解?”
“臣曾闻,陛下尝去尚书门,欲案行文书,却被尚书令陈矫所拦,不让入内,说案行文书乃是尚书令之职。”
“最后还以免职相胁,逼陛下返宫?此难道不算专权么?”
曹睿听到刘晔提起这事,脸色一变,强说道:“陈尚书令说得也有道理,乃是直臣……”
当日他听了陈矫之语,还惭愧地向陈矫道歉,此时自然要维护先前所说的话。
“昔高廷尉(高柔)拒不从文皇帝之诏,与陈尚书令相比,乃算直臣乎?然陛下屡次前往听充观临听审狱。高廷尉可曾劝说陛下?”
所谓高柔不听文皇帝之诏,指的是当年曹丕因对御史中丞鲍勋有宿怨,借有小过失而要枉法诛杀他。
谁料时任廷尉的高柔坚决不从,一定要按法令处理。
曹丕不得不找了个借口,把他暂时调离,然后再让人执行诏令。
杀了鲍勋之后,这才把高柔重新调回大理寺。
“故依臣看来,高廷尉那般所为,才叫在其位,守其位,乃是真正的直臣忠臣。”
“至于陈矫,不过以邀名之举,行专权之实罢了。”
曹睿听到刘晔的话,默然不语。
两人又谈许久,曹睿这才把刘晔放出宫来。
哪知刘晔才被人送出宫来,就遇到了中领军杨暨。
原来杨暨竟是一直守候在宫外。
“子扬,吾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杨暨对着刘晔行了一礼,他面带焦虑之色,“陛下久有伐蜀之意,今日朝上,又有大将军所奏。”
“吾见陛下脸上有意动之色,心中只怕早就同意了大将军所奏。”
“子扬深得陛下所重,平日里又常对我说蜀不可伐,方才在宫中可曾劝陛下……”
杨暨话还没说完,刘晔脸色就大变。
“休先请慎言!”
杨暨被刘晔这一声斥呵,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看周围,连忙向刘晔致歉:“子扬,我实是太过心急,非有是有意。”
刘晔长叹一声,低声道:“休先且与我回府上再说。”
“好,好!”
杨暨连连应道。
两人坐同一辆马车离去。
回到府上,刘晔与杨暨进入书房,还没等杨暨说话,他就抢先开口道:
“休先可知垂钓乎?”
杨暨不明其意。
刘晔解释道:“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只待可制后,方可牵线而起,则无不得也。”
“夫人主之威,岂是大鱼能比,故若是不顾颜而直谏,只会事与愿反。”
“今日朝堂之上,司空,太尉虽劝,但不与陛下相争。唯有休先,屡有进谏,陛下不悦久矣。”
“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
杨暨听到刘晔的话,想起今日自己所言,确实有些过激,而且陛下脸色确如子扬所言,有些不好看。
心头顿时一惊,连忙拜谢:“原来子扬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说话,是为这般,是吾思虑不周。”
想到刘晔不但有佐世之才,就连做臣子之道,亦远在自己之上,杨暨心里更是敬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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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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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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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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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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