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龙说到这里,站起来对着冯永行了一礼,“韩仇此人,虽自有取死之道,但也算是淮阴侯之后。”
“君侯身份贵重,若是让其死于士卒之手,有损气度。某斗胆求君侯,让其自尽,以全其尸,也算是某尽了一份同姓之谊。”
冯永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妈的,我哪想着这么便宜了那个老小子?我本是想着让他去南乡挖矿来着……
只是韩龙这种牛人跟在自己身边,总是要多一层安全保障。
比起自己的性命安全,少出一口气也没什么。
所以就当是给他个面子好了。
唉,只是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自己至少损失一百缗。
冯君侯心里叹息着,却不得不点头,“我本就没着让士卒杀他,既然韩壮士开了口,那我便允许他自尽就是。”
“多谢君侯。”
冯永摆摆手,“此人是韩壮士擒获的,既然韩壮士都开了口,我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与韩龙说完话,亲自把他送出去后,冯永又让人把霍弋叫来。
霍弋得令,进入帐内后,还没等说话,冯永就悄悄地问了一句:“霍将军,你久在宫中,熟知规矩。”
“可知道我若是让人自尽,按礼节需要给对方准备什么东西?”
霍弋一怔,心道这是谁又得罪君侯了?
不过他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却是回答道:“回君侯,只需要准备一盘清水与一把长剑即可。”
冯永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让人准备清水与长剑,给那贼首韩仇送去。”
霍弋领命。
谁知过了一会,他又进入帐内,“君侯,那贼首说想要见你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冯永有些不耐,正欲说不见,忽然又想起一事,遂改口道,“也罢,见一见也好。”
韩仇很快被带了进来。
看到对方面色从容,衣冠整齐的模样,再想起自己今天所遇到的惊险。
冯永禁不住地说了一句:“先生阵前邀我时,可曾想到会有此时?”
韩仇淡然一笑:“某不过是欲借先祖兵法一观,然君侯用兵如神,以先祖所传兵法败吾,犹沾沾自喜,不亦悦乎?”
我悦你阿母啊!
冯永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武安君兵法,乃是武安君所传,何时就成了淮阴侯所传?”
这老家伙左一口先祖,右一口兵法,实在是令人恼火之极。
韩仇恍然:“如此说来,君侯当真知道《武安君兵法》了?”
冯永一口差点咬到舌头。
我丢雷楼某哇!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莫得胡说!”
冯永连忙否认。
霍弋悄悄地退了出去。
韩仇看到帐内再没其他人,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坐下,“君侯,这里也没外人。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即便这个关系到你的师门秘密,只要出了这个帐子,谁也不会知道你说过什么,你便实诚地告诉我一声又如何?”
冯永丝毫不为所动,“我说了,没有。”
韩仇也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也罢,既然君侯不愿意对某说真话,那我们便换个方式如何?”
“什么?”
虽然潜意识里不想和这老家伙说话,但有一件事鲠在冯永心里,他不问个明白,心里就不舒服。琇書蛧
所以只得继续与这老小子虚与委蛇。
“君侯只要愿意为我解惑,我便告知君侯一事。此事事关凉州,君侯知道后,说不得能对凉州做些什么。”
冯永听了,心头就是一跳,“当真?”
韩仇微微一笑,“虽说君侯用兵有方,但曹魏势大,想要打下凉州,只怕也要费不少力气吧?可若是得了我这个消息,好歹也能多两分把握。”
冯永倒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交易,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装着沉吟一下,冯永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我如何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那就看君侯如何衡量了。反正我是必死之人,性命全操于君侯之手。我所图者,不过是临死前欲知个究竟。”
“所以说与不说,其实对君侯其实没有丝毫影响。但君侯就不一样了,若是能借此图谋凉州,那就是占了不少便宜。”
韩仇似乎笃定了冯永会答应他的条件,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冯永仅仅是想了一下,马上就点了点头,“成。不过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好,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夏县给君侯送过来的军情里,明明说了是明日才到,为何会提前到来?”
冯永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笑容:“先生是半路截了公文吧?”
大夏县与冯永的往来通报中,每次至少会派出三批次的传信使者,就是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而导致断了联系。
句扶最后一次送过来的军情中,三个传令兵只到了两个,虽然不知道有一个是迷路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冯永自然要按最坏的情况去准备。
韩仇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没错。更何况,大夏城又怎么可能知道君侯遇险,这才调集这么多兵力前来迎接君侯?”
这一回轮到冯永慢条斯理了,只听得他悠悠地说道:“先生看到的是明日才到,但我看到的,却是今日日落前就到。”
“至于他们调集这么多的兵力过来,自然是我的意思,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过啊,”说到这里,冯永脸上的笑意更浓。“本来我是想抓几只黄羊,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打到了一只狼。”
韩仇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失声道:“阴书?”
冯永点头,“没错,正是阴书。”
所谓阴书,乃是从阴符发展而来的保密手段。
阴符是姜太公发明的,最初是用竹片,后来又有木片,铜片等。
方法是竹片截成不同长度,临战前与将领事先约定好,不同长度代表着不同内容。
如一寸表示大胜,五寸表示缺粮等。
只是这种方法所能传达的意思太少。
战争越发展到后面,这种手段就不够用了。
所以从阴符的保密手段里发展出另一种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阴书。
阴书就是把一份公文分成几份,再各派几人送出去。
除非敌人能同时截获全部信使,否则根本不知道完整的内容。
这种方法正是如今传递机密军事情报的主要方式。
不过冯土鳖作为一只非法穿越者,他骄傲地表示这种手段实在是太低级。
万一对方真的把信使全部抓住了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对方没有截住全部信使,只截获一部分,那么目的地也同样不知道前线传回来什么信息。
“不可能,我看你们两地往来,皆是完整的公文,不是阴书。”
韩仇提高了声调,再没有初入帐内的从容。
如果冯永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表示他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对方的设计,而根本不是在最后关头才功亏一篑。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谁知现在却突然被对方告知,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这让自诩计谋过人的韩仇格外地难以接受。
“是完整的公文啊,三位传令士卒皆是带着同一份公文,没有什么遗漏。”
冯永微微一笑,“只不过公文在外人看到的意思和我看到的意思,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然韩先生以为,我为什么要会在被狼群骚扰之后让士卒多休息半天时间?”
虽然在一开始是觉得狼群找到了哪里的死尸坑。
但第二天让人去营地外寻找时,很明显没有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那狼群的表现就显得有些古怪,再加上那股不知来源的血腥味,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引过来的。
作为一只特别惜命的土鳖,再结合陈式送过来的军情,提醒他附近可能会有溃兵。
冯君侯当场就下令让句扶立马带人回头扫荡,所有的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
哪知韩仇却是误会了:“君侯不是在等我么?”
这一回轮到冯永意外了,你都知道我在等你了,你还敢一头撞上来?
脑子有病?
不过想到方才他提起的阴书,冯永恍然,“先生是想趁着大夏县的援兵到来之前,攻下我的营地?”
韩仇仍是一脸的落寞,“可惜却是没有想到君侯居然早设下了陷阱。”
“吾观那公文,写的正是君侯与大夏县当下之事,如何会是阴文?”
这一问,却是挠到了冯永的痒处。
“先生可记得我给先生的回帖?”
“自然记得。那回帖上,却是某从未见过的文字,想必是君侯师门独有的上古文字?”
师门自然应当是的,但上古嘛,却是未必,未来还差不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
冯永点头道:“除去那等文字,我还有一种符号,想必先生在截到的公文里,也曾见到。”
韩仇大惊失色,“君侯竟是用独创的文字来传递公文?”
他正是看到公文上的独特符号,这才猜想着这是冯永独有的记号,却是没有想到这等符号竟也是一种文字。
冯永的师门,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远古传承?
“虽不中,亦不远矣。”
冯永得意洋洋。
密码本这种东西,岂是你们这些土著所能了解的?
一封正常的公文上,其实里头还需要再加以破译,这才能正确解读。
最简单的,就是在每一页的末尾,添加个阿拉伯……唔,冯氏数字。
要是写着“2”,那就表明要隔两字读。
要是写着“23”,那就表明先隔两字,再跳三字,如此循环。
在南乡算学还没有普及的现在,这种方法就足够隐秘了。
因为你连冯氏数字都不认识,还想破译?
但冯永为了在战时能更保密地传递重要情报,干脆搞出了密码本。
比如说张牧之为首的参谋团,有相当一部分的任务就是负责破译密码和转化密文。
如何对照密码本,只有学堂出来的学生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同时把需要传递的密文转化成另外一种意思的公文,同时还不能让别人怀疑,也要颇费一番思量。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学堂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参谋部。
所以韩仇所看到的公文,虽是写着大夏县那边明日才会过来汇合,但实际上乃是今日落日就会赶到。
听到冯永的解释,韩仇一脸的茫然。
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
不懂什么叫冯氏数字,什么叫密码本,更不知道什么转换密码。
他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些手段都是阴书的改进。
“某输得不冤。”韩仇最后终于叹气道,“君侯谋算,世人难测。”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中爆发光彩来,“此等鬼神难辩的阴书,世间未闻,莫看来就是《武安君兵法》上所载了?”
我丢!
终于可以在韩仇面前装了一回逼的冯君侯,当场就是一噎。
这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念念不忘他家先祖的兵法?
只是冯永想到自己还有事要问他,看到这老头这模样,显然那个平空捏造出来的兵法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估计在死前得让他念头通达了,不然后面也不好问他话。
算了,就当做个好人了。
想到这里,冯永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我把它改进了一番,加了独特的符号。”
果然,只见韩仇拍案惊叹道:“原来如此。”
然后又长叹一声:“只恨不能一闻《武安君兵法》之妙。”
够了啊,老头!
别得寸进尺,我忍你很久了!
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阳……,唔,阴,阴,阴阳相克又相生!”
韩仇一下子爆出光彩来,喝彩道:“我知道,‘阴阳相克又相生’这一句。”
“此句正是《射雕豪侠传》里,西戎渠帅不解《武安君兵法》之处,所以对黄夫人进行逼问。”
我还欧阳锋呢!
冯永抹了抹冷汗,暗道幸好老子学过三十六计,勉强能念出半句。
至于后半句,则是看电视的时候,黄蓉对欧阳锋的糊弄,印象深刻之极。
“原来《射雕豪侠传》隐去了最重要一句。”
韩仇喃喃重复了一遍,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啊!一封常见的公文,里头却是隐含着外人所不知的军情。”
“常见则不疑,常见则不疑,君侯果真是深得兵法之妙。”
说完还赞叹地看向冯永。
冯土鳖生怕他再问下去,连忙说道:“韩先生,若是再无疑惑之处,可能为我说说,你欲对我所说的凉州之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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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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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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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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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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