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为了表明大汉是天下正统,至少在名头上需要完备的机构,恐怕连空架子的少府都有可能不存在。
当年冯永当上了少府名下诸冶监的监令,第一次去报道时,被人领着到未央宫某个角落的一个小房子门前,若不是勉强能看懂小房子门匾上写着少府二字,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个茅房。
后来么,诸冶监在冯永的捣鼓下,弄出了八牛犁,虽然少府没能从里头拿到什么油水,但好歹也沾了点名声。
少府风光起来那是汉中冶开始有产出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冯永第一次分红的时候。
如今的少府,再不是当年的茅房模样,而是在未央宫里重新划分了一大块地,又起了大房子,算是宫里最有气派的建筑之一。
毕竟是皇家的脸面嘛。
汉中冶、南乡工坊、东风快递、南中冶等等,这些与皇家有关的产业,都需要少府出面与外头打交道。
少府的办事人员也就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
特别是每个月都要派人去票行那里核帐,那就是少府的管事们最喜欢的事情。
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油水,但票行懂事啊,每一次都会有车马费,外出费等,这些都是票行定好的规矩。
让人干了活,就得有酬劳,这是冯郎君说的,皇上皇后都认可。
听说票行里的不少帐房还兼任东风快递的帐房,一人拿双份俸禄。
自己这些人,因为一个月只出来一次,没有俸禄,只有一份车马费那就差不多了,所以这些钱拿得心安理得。
再加上吃吃喝喝,每一次都能让少府派出去的管事身心愉悦。
少府如今虽说不是富得流油,但在丞相府派人管着宫里的情况下,还能有自己的收入,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所以虽然少府里绝大多数的管事们都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冯郎君,但心里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直到有一天,越巂太守府给少府递了一份问责公文。
为什么会直接递到少府里头?
因为那一批紫电宝刀最先是冯永以给自己部曲打造兵器的名义,委托汉中冶打造的。
后面得到了丞相府的授权,但被定义为越巂太守府试验新兵器,算不上正式的军中制式武器。
既然是越巂太守府私下里所为,那么这个事情就要越巂太守府自己去跟少府扯皮——丞相府不管这事。
大汉丞相承诺了给冯永在越巂一定的自治权,这一点还是很有信誉的,只要不超过底线,任由他折腾越巂三县。
反正那三个县是越巂夷人最集中的地方,只要越巂有夷乱,基本都集中在那个地方,搞好了,那就是意外之喜。
没搞好,只要卑水县到安上县这一片能保住,那这一次平乱就不算亏。
自大汉丞相拿南乡五百士卒换了冯永三县自治之权,孟琰就已经把南中五部都尉的士卒陆续移到卑水县驻扎,算是稳定越巂的最后保证,同时有随时给冯永擦屁股的意思。
因为朝廷可以随时以卑水为前沿,重新进入孙水河谷。
不过如今越巂已经算是初步安宁,甚至已经垦殖出相当一部分的田地,而且蜀中的世家已经有一部分已经跟着进入越巂。
所以夷乱的风险在不断地降低。
朝廷预期今年年底就可以从那里得到赋税,甚至人丁,那么,冒上这么一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换了别人,一郡之地的长史有没有这个自治之权不说,就算是有,要是没有丞相府撑腰,敢去找皇室直辖的少府麻烦,那就叫自大,能不能进得了皇宫门还是个问题。
但冯永是谁?
他是少府的金主。
这一封问责公文送过来,少府的坐堂管事揉了揉眼,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汉中冶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敢这般糊弄冯郎君?
然后又感叹了一声,这冯郎君当真是出手大方,为部曲打造一把兵器所需的钱粮都抵得上一个丁口的三年口粮!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手脚一点也不敢怠慢,拿着公文直接就跑去找宫里的太监头子黄胡。
“三十把刀断了两把?”
刘禅接过黄胡递过来的公文,看完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冯郎君托汉中冶打造宝刀,新送过去的三十把查出两把有问题?意思是汉中冶有问题?”
大汉皇帝对一把刀值多少钱粮不关心,反正朝廷上的事他又插不上手。
所以他关心的是,如果汉中冶有问题,那么自己的钱会不会也有问题?
毕竟宫中的小金库来源,汉中冶还是占了大部分。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在南乡,你要是连冯郎君都敢糊弄……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刘禅一想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公文抓在手里,直奔后宫。
“皇后,皇后,不好啦,出大事了!”
小胖子刘禅脸色惊慌地找到张星彩,“汉中冶出事了。”
宫里去年建了几个暖阁,施工单位是专门从南乡请来的工程队,样式别具一格,壁炉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哄哄的。
皇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正捧着书看得入迷,看到皇上突然闯进来,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正待行礼。
刘禅却是直接把手里的公文直接塞到她手里,抢先道,“皇后无须多礼,你且先看看,帮我出个主意。那冯明文来了公文,说是要问责汉中冶。”
张星彩听了这话,微微一惊,连忙打开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后,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又是一舒。
最后她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哈!妾这些日子正担心汉中冶之事,没想到这冯明文,却是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个好借口!合该那蒋斌倒霉!”
刘禅一听,连忙问了一声,“汉中冶出了这等事,皇后怎么不愁反笑?”
张星彩呵呵一笑,把公文细心折好,“陛下平日里不甚关心少府之事,故对这其中的缘故不清楚也是应该的,且先安坐,待妾仔细说与陛下听。”
刘禅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尴尬,这少府的进项,平日里都是掌握在皇后手里,而且少府的事,也都是皇后拿主意。
他平日里有需求,只管跟皇后伸手就是,反正皇后给他的票子,只有多,没有少。
张星彩帮刘禅脱了外罩,又给他倒了一碗热茶,这才坐到对面,说道,“去年年初时,冯明文辞去了汉中冶监丞之位,丞相府参军蒋琬之子蒋斌补了这个位置,陛下可还记得?”
刘禅点点头,“自然记得。”
“这蒋斌进入汉中冶,一开始倒还安分。但在去年六月,汉中新设了一个武库,同时汉中府曾托汉中冶帮忙打造些兵器。”
“那蒋斌因为有丞相府的关系,又与那汉中太守马谡相熟,便借此得了势,趁机调了不少匠人为汉中武库打造兵器,即便是监令霍弋都能奈何他。”
刘禅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如此说来,那这事岂不是与丞相府扯上关系?这可如何是好?”
“谁都知道这事与丞相府有关,但相父又没明说,那我就当做不知道。再说了,汉中冶是皇家的汉中冶,不是丞相府的汉中冶!”
张星彩不满地说了一句,“不是妾不为国事着想,但凡事总得有个规矩。若是为国事要调用汉中冶,只要提前跟皇家说一声,那妾都不会说一字异议的话。”
“但这蒋斌,远仗丞相府,近仗汉中府,又不是什么吃紧的事,还用国事的名义压着霍弋,擅自调用汉中冶的匠人,后面霍弋报上来时,匠人都已经调动完毕。岂有他这般做事的道理?”
“今日他能擅自调用匠人,他日说不得就敢做出其他事来,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查到底。”
说到这里,张星彩眼中闪一道冷芒,果断地说道。
丞相府能压着皇室一头那是丞相府和皇室之间的事,但这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因为蒋斌的出发点是为国事着想,张星彩早就想要出手了。
刘禅一听到这事还牵扯到丞相府,本已经起了退缩之心,但一听到张星彩的话,又觉得有理。
对啊,万一哪天,他把汉中冶的钱粮调去给太守府用了呢?
想到这里,小胖子顿时又心生勇气,“对,要狠狠地查!”
然后他又虚心地问道,“只是这事应当怎么查?”
张星彩自信一笑,“这个事情,本就是少府与越巂太守府之间的事,到时跟相父说一声,宫里直接派人到汉中就监查就行。”
“冯明文不是要问责么,那就让他再从南乡学堂里抽些帐房出来一起查一查帐本。”
论起清查帐目,南乡学堂出来的帐房绝对是一流人才。
若不是帐目问题,那就更简单了,直接按刀柄上所刻的字找到负责打造和负责监制的人,没人能跑得掉。
至于丞相府怎么应对,那就得去找越巂太守府了,和宫里没多大关系。
毕竟宫里要给冯郎君一个交代的嘛!
可能有人觉得冯永离开南乡这么久了,甚至已经远离锦城,跑到越巂去上任,对南乡的影响力会减弱,但张星彩绝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在南乡县衙、皇宫、丞相府,都藏有同一份计划书,名叫《南乡五年民生考》。
是冯永亲手所编,里头讲的从建兴三年到建兴七年这五年里,南乡的发展方向。
同时这份计划还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补充新的内容,但大体的方向是没变的。
所以实际上,如今的南乡,是由皇宫,丞相府,以冯永为首的南乡派系三方鼎立,同时尽力维护着它的安稳。m.χIùmЬ.CǒM
南乡的问题,如果说丞相府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有疑惑可以去问冯永。
如果说皇宫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还是没问题,有疑问可以去问冯永。
但如果说冯永觉得有问题,不管丞相府和皇宫觉得有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因为南乡这种妖魔横行的地方,除冯永,没人能知道它的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偏偏它不但对朝廷极为重要,同时对皇宫也是必不可缺。
如今的南乡产出,足以支撑起朝堂官员的全部俸禄,同时还支撑起宫里的开销,甚至还有足够的盈利分红给各家。
这是一笔非常大的进项。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要为牧场供应牧草,就算把汉中皇庄那十万田地丢了,张星彩也不心疼,但若是断了牧场工坊的分红,那张星彩绝不能答应。
更何况工坊牧场矿场,职工和家属加起来,有近三万人,再加上靠南乡为生的往来人员,人数得往上再翻一倍。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入籍的奴工。
南乡如果真出了问题,一个不小心,一夜之间会冒出数万无地无产的乱民,产生的恶劣后果,十个广汉郡的民乱都未必能比得上,那绝对是汉中的恶梦。
南乡出来的士卒是精兵,那么南乡出来的乱民也必然是强贼悍匪——听说南乡连妇人小孩都能令行禁止,这强贼悍匪只怕堪比精卒。
这还不算上那些与南乡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各方。
所以即使如丞相,不到迫不得已,也没有尝试改变它的想法,最多最多,也就是稍微限制一下。
比如抽掉一部分精锐士卒。
“可是这般做,会不会惹得相父不高兴?”
刘禅有些犹豫地问道。
“妾只是要清查汉中冶,特别是冯明文问责一事,又不是为了其他。宫中若是不给冯郎君一个交代,难道要担下这责任么?”
“这个事情上,相父即便是有意见,那也应该去找冯郎君,找我们又有何用?”
张星彩淡然一笑,“再说了,冯郎君在公文上头也说了,这越巂太守府委托汉中冶打造兵器,不但刀不行,而且连进度也不行。”
“照妾看来,冯郎君亦是对汉中冶的打造速度大是不满,这才借故发作。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顺其意而行?”
“那就好,那就好。”刘禅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庆幸说道,“那就当真是要清查一番了,否则一旦被相父……咳,咳,那宫里的进项,那可就要少了大半。”
张星彩:……
皇后揉了揉额头:陛下这个话……唉!
最后还是只能有些无奈道,“陛下……此话说得有道理。”
消息传回少府,暗暗担心的少府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责任不是自己这边就好。
同时有心思转得快的,说了一声,“这汉中冶,早就应该查一下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没错没错。”
听宫里头两位的意思,要从宫里派人去南乡?
那么,除了少府里头的人,还有谁熟悉这些业务?
所以,大概率是从少府里调人啊!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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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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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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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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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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