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的卑水,天气已经比锦城要暖和了。
卑水城外,用竹子盖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棚子。
所有棚子的周围,在留出足够的空间后,又竖起了一圈大大的栅栏,有出口有进口。
棚子的上空,还竖着高大的旗帜。
旗帜的一面写着“东风快递”四个字,一面画着一个有点类似圆柱的东西,头是尖的,尾部有尾翼,底下还在喷火。
这旗帜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不要说外人,就是兴汉会的人也不明白。
听说这是会首亲手画的,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却是东风快递的标志。
这个旗帜,还有这个符号,在南中的蛮夷那里当真是恶名昭著。
因为这旗帜代表的,是鬼王的爪牙,听说就是专门给鬼王运人血人肉的。
今日一大早,卑水城就开始喧哗起来。
只见一队队士卒赶着一群群的战俘走进那些棚子当中,外围的人群一阵骚动:等了这么久,越雋太守孟琰手里的战俘终于是要开卖了。
“多少人多少人?”
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红着脸跳脚喊了一声。
“说是有三百人,还是第一批,后头应该还有。”
“诸位诸位,老夫乃是李家二房的,前日紧赶慢赶才到,说实在话,这鞋都磨破了两双,没法子,主家催得急。待会还请诸位给个面子,这劳力,老夫八十缗一个……”
“呸!八十缗就想要?”
有人不屑说了一声。
“没完没完,若是给老夫匀够二百个,到时老夫手头有诚意给诸位奉上!”
“滚!不要脸的老匹夫!三百人你就抢两百人?李家二房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竟然敢说出这等话来?”
听到老头的话,周围的人当场就是怒目以视。
他们当中,最早是十天前就赶到的,等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这老匹夫,前日才来,就敢口出狂言,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那老头一听,当即大怒,指着说话的人,“我们蜀中李家,谁人不知?那李都督……”
“李你的阿母!”
一拳打过去,只听得那老头一声惨叫,直直就倒地。
“老不死的,敢在这里摆身份?真以为老子怕了李家二房?李都督可是南中李家呢,莫说是你们二房的人,就是蜀中李家大房,看李都督会不会给面子?”
那人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还不罢休想要上前踩两脚。
“算了算了,这老匹夫不懂规矩,别跟他一般见识。”
同伙连忙拉住他,“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
“那头在闹什么呢?”
这边的骚动自然引起了维持秩序的士卒的注意,当下手按刀柄,大喝了一声,同时还有别的士卒向这边移动过来。
那打人的汉子一看不对劲,连忙钻到人群里躲起来——等会就要开卖劳力了,可不能被士卒捉了。
只留下一个老头躺在地上哎哟哎哟个不停……
待劳力被全部分到棚子里头,栅栏的进口终于被打开了。
“开始了开始了,快走快走!”
有人喊了一声,人群开始向前挤去。
那老头一听这话,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被人踩出的几个脚印也不管了。
“不要挤不要挤,后头还有!”
“鞋!老子的鞋,干!哪个王八蛋踩着老子的鞋了?”
“你个阿母哦!谁在摸我的屁股?信不信老子捅死你?”
喧喧嚷嚷,所有人都开始进入栅栏围成的通道里。
每个棚子都关着十个劳力,全部打包卖,不单卖。
每个劳力都被剃光了头,上半身也裸露着,只在腰间围着粗糙的麻布,方便客人观察劳力的身体情况。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百缗,我全要了!”
最先进来的人一眼扫过去,立马就挑中了三个棚子。
一百缗,意思就是一个劳力一百缗。
那人挑衅地扫了一下后头,意思很明显,我看哪个要跟老子抢?
没人理他。
发卖的劳力七十缗是基本价,价高者得,一百缗一个,已经算是不低了。
反正后头还有,不跟这个傻子飙价。
守在棚子前的东风快递员工连忙跟着喊了一声,“这位郎君出价一百缗!”
等了几息,一看没人再出价,便笑容满面把棚子前挂着的牌子翻过来,只见上头写着“已售”二字,代表着这个棚子里的劳力已经卖出去了。
“这位郎君,请到这边登记。”
在栅栏围成的空地,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有纸有笔,纸是南乡出产的上好桑皮纸,上头画着一些框框,里头写着诸如单价、总计之类的字。
每个桌子前都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甚至十四岁的都有,但早已没了稚气,已经练就出了老练。
看到有人过来,连忙拿起笔准备登记。
“三十个,一百缗,敢问这位郎君是自己提,还是托运?”
“自然是托运。”
“运往何处?”
“平夷县。”
“哪家的?”
……
林林总总,把信息登记完毕,给主顾一份以当凭证,东风快递自己留一份,各自按了手印。
买下劳力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数了数,抽出一部分放到桌上,算是定金。
剩下的一半到了地头再付。
这就算是交易完毕。
如今所有通过东风快递买卖劳力,基本都是用票子。
为了方便顾客,东风快递还在不远处设立了票子兑换处。
可以说,劳力买卖为南乡大汉储备局发行的票子起了极大的推广作用。
三百劳力很快就一扫而空,最后两个棚子被李家二房的老管事抢到了,一个劳力九十缗。
这还是因为别人看到这两个棚子里头的劳力有几个身体有些瘦弱,所以才没跟他抢。
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熟练地写出凭据,老管事多嘴地问了一句,“娃儿的算学不错,从哪学的?”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鼻子有点歪的老管事一眼,笑道,“回长者,小子是南乡学堂出来的,算学那是必须要学的。”
如今想要在南乡工坊牧场落户的人家,那是数也数不清,所以要求也越发地严格起来。
一般的人家,能落户到南乡那就算是幸事。
能落户工坊牧场的,要么是家里有手艺,要么是娃儿能被学堂看上。
这个少年,就是因为被学堂看上了,所以全家这才得以把户籍迁进工坊牧场,过上了好日子。
他在学堂里学了两年,又被挑出来送到东风快递做事。
平日里活不累,甚至还很轻松,都是一些登记,计算的活,但每月拿的钱粮不少。
老管事扫了一眼坐成一排的少年郎们,看到他们每人皆在低头写写算算,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心道这东风快递的底蕴倒是不能小瞧了,也不知南乡学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孟琰站在卑水城头,看着底下的喧闹,眼中闪过复杂的眼神,什么世家儒雅风流,什么君子耻于言利,到了这里,统统不见了踪影。
和平日里他们看不起的那些趋利之徒拥挤在一起,嘶喊着,挥舞着票子,就为了抢下最好的劳力。
冯郎君此举,根本就是要把世家大族的那些遮羞布全部给撕下来,摆放到世人面前啊。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挡得住世家大族的反扑?
“太守,前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冯郎君离卑水最多还有一日的路程。”
孟琰正在深思,只见有一人走近身来,低声禀报道。
“哦,终于到了么?”
孟琰回过神,转头看去,“王将军,冯郎君率军前来,我本意想亲自前去迎接,只是如今卑水新定。”
说着又指了指城下,“这劳力之事,也正处于紧要关头,一时走不开,不知王将军能否替我前去?”
“太守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命?”
“那就有劳王将军了。”
孟琰颔首道。
等冯永看到孟琰派过来的人,当下就是笑着说了一声,“王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满脸的欢喜,连忙躬身行礼,“有劳冯郎君挂念,含不胜荣幸。”
王含本是王平的亲族,去年冯永去朱提巡视农耕时,王平曾派他率亲卫保护冯永的安全。
冯永在娜姑遇刺时,王含因为生性警觉,看破了夷人偷袭的想法,守住了营寨,所以得到冯永的赏识,后来向王平推荐了一下,升了军职。
王含在此之前,听他人说起说冯郎君有识人之能,但凡得到他欣赏的人,皆有官运。
后来这种事情降临自己身上,方觉得此言当真是不虚。
如今有幸能亲自前来迎接冯郎君,岂有不欢喜之理?
冯永看到是老熟人,心里也高兴,开口问道,“王将军不是跟在荡寇将军身边么?如何会在此处?”琇書網
“回冯郎君,王将军自平定南中后,得丞相的许可,令含回到三巴之地,召集巴地的族人。后孟太守抽调五部都尉人马,这其中就有不少巴地子弟,故王将军这才令含率军随孟太守前来。”
王含嘴里的王将军,自然就是王平。
王平到南中已经三年,先是被李恢所重,在南征时又被诸葛亮赏识。
在准备开发朱提铜矿的时候,先是掌握着由蛮夷组成的五部都尉,后再被调去朱提当了郡守,已经算得上是渐掌重权,多找些老乡当部曲,那也是应有之意。
再加上三巴之地的板楯蛮,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诸葛老妖利用王平的关系,多召集巴地的板楯蛮,一来可以增强大汉的军力,二来可以削弱巴地夷人,一举两得。
看来后世赫赫有名的无当飞军,已经开始有了雏形,就是不知道诸葛老妖打算什么时候正式组建。
“原来如此,王将军随孟太守平定卑水,可曾探知邛都那边的消息?”
“回冯郎君,邛都的夷人,听说高定之子和昔日第一猛将亲自前来,竟是不战自降,有不少高定旧部纷纷归于其麾下,如今黄都尉和张都尉已经率军进入邛都。”
“这么说来,邛都岂不是不战自定?”
“正是。”
“那太好了!”
冯永大笑,高远和鄂顺,本就是一步闲棋,当初让他们去邛都召集高定旧部,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们反叛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就在冯永率军进入越雋的时候,汉中南乡县的工坊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张星忆正倚在榻上看书看得入迷。
她说是来南乡巡视自家产业,但自到了南乡后,就一天到晚抱着野史小说不放手,连院子都很少出去。
若是换了在锦城,张夏侯氏看到她整天这副坐没坐相的模样,甚至还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只怕就要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不过在这里,却是没人能管得了她。
就连南乡县的县令李球听到她想要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带着她去挑选地方。
甚至还跟她说了,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派人过来说一声。
委实让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就连在锦城当皇后的妹妹时都没这么畅快过。
“娘子,李家郎君求见。”
只听得侍女进来,向张星忆禀报了一声。
“李家的郎君?谁?”
张星忆慵懒伸了一个懒腰,有些不耐地问道。
这些时日有不少人家听闻与冯郎君有纠葛的张小娘子到了南乡,纷纷上门求见。
张星忆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张家的关系,后来见的来客多了,听他们话里话外都提到冯郎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想通过自己搭上那个负心人的关系。
想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张星忆气得差点就把人直接赶出门去。
此时听到又有人来访,心下就觉得有些厌烦。
“来人自称是慕娘子的阿弟,说是有东西要呈送给娘子。”
“慕娘子?”张星忆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动。
南乡慕娘子的名声,在汉中谁人不晓?
其姊如此,她的阿弟,想来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吧?
“让他到客厅等着。”
张星忆起身,整了整衣服,这才走出门去。
李同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里,他此次是私下里瞒着阿姊偷偷地过来求见张家小娘子,心里委实有些忐忑。
听说这位张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正在胡乱猜想着,只见门口忽然一暗,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他也不敢细看,连忙起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李同见过张小娘子。”
“李郎君不必多礼。”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请坐吧。”
“谢过张小娘子。”
李同只觉得一阵香气飘过,然后又有一袭曳地长裙在自己眼前经过,感觉到对方已经在主位上坐下后,这才起身垂首坐回自己的位置。
“不知李郎君前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张星忆开口问话,李同这才敢稍稍抬头,看了上面一眼,哪知就是这一眼,他只觉得眼前就突然如春光般明媚起来。
只见上头坐着的小娘子,明眸善睐,清雅灵秀,虽然看起来犹有些稚嫩,但已经隐隐有了一股动人的风情。
果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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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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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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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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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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