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忆闻言就是一松手,只听得“扑嗵”一声,这小孩掉地上,又马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冷笑一声,“新来的吧?”
新……新来的?
张星忆一听就是大怒,这整个南乡都是她张家的食邑,虽然她家对南乡没有什么决定权,但这里收上来的所有赋税都是她家的。
这个小娃竟然用这等蔑视眼神看人,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就准备再动手把他擒拿过来。
这小孩却是机灵,一看张星忆眼神不对,连忙退后一步,“你别乱来,知道南乡是什么地方吗?再敢闹事,看巡街士卒不把你抓起来!”
张星忆这才想起这里是书店大门口,心里悚然一惊,当下学着那小孩冷笑一声,“你是谁家的小孩?”
“娘子,这是罗县丞家的小郎君。”
张星忆与那小孩发生冲突也就是短短一会儿的事,张三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他一看到罗宪,连忙上前低声对着张星忆说道。
罗宪很明显听到了张三的话,当下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意思很明显:知道我是谁了吗?
他原以为可以吓住张星忆,可惜的是只见这好看极了的小阿姊却是毫不畏惧,当下闪电般地揪住他的胳膊,又把他拎起来,走到书店大门边上,以免站在门口挡了他人的路,“那你又可知我是谁?”
罗宪用力挣扎脱开来,“我管你是谁,反正我不怕你。”
反正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倒是一点不怕对方敢把他怎么样。
“西乡侯乃是我家阿兄,这整个南乡县都是我家的食邑,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家大人过来,看我怕不怕他?”
罗宪一听,眼中先是露出怀疑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最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终于变了。
只见他突然一转身,就欲跑路。
只是张星忆哪会让他如愿?当下又是一揪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往哪跑!”
罗宪的小短腿在地上蹬了两下,发现跑不开,连忙求饶道,“张家娘子,宪知道错了,就求你看在冯郎君的面上,饶了我这一遭。”
“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下面那一句。”
“求娘子看在冯郎君的面上……”
张星忆这回终于听清楚了,连忙把罗宪的小身板扳过来,“你认识冯郎君?”
“认识啊。来汉中之前,我还在冯郎君府上吃过饭食呢,喏,你看,他还送了我这个。”
罗宪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细的绳索,上面吊着一个物件,正是冯永赠与他的小玉马。
张星忆拿起这小玉马细细揣摩,眼中露出喜爱之色。
罗宪一看要糟,这可是他的宝贝,夜里都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脖子。
“冯郎君为何要送你这个?”
张星忆恋恋不舍地把玉马放下,又问道。
“因为我和冯郎君的弟子打了一架。”
罗宪看到张星忆放开了小玉马,心里一松,这才理直气壮地答道。
张星忆一下子就笑了,也不去计较他的孩子话,心想那个人做事有时候还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小小郎君,又如何能知道?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想起方才罗宪的神情动作,便觉得有些奇怪,“你知道我?”
罗宪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南乡谁没听说过张娘子的大名?冯郎君专门赋文的人物呢!”
而南乡之所以有今日,皆是因为冯郎君之故也。凡是与冯郎君有关的,南乡都会流传不息。
罗宪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更加用力地点头,“花容月貌用在娘子身上,当真是最贴切不过!”
张星忆十四岁的人生,觉得生平最得意最甜蜜之事,便是冯永专门赋文说她花容月貌。
此时听人说来,心中就是微微一甜,嘴角再微微一翘。
罗宪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看到张星忆这表情,知道自己这一关就算是逃过去了,他心里惦记着书店,此时连忙又说道,“张娘子莫不是要进这书店?我们一起进去吧。”
听到罗宪这话,张星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当真是要进去?这里头的书,你能看得懂?”
罗宪一听,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顿时胀红了脸,挺直了小身板,“我三岁就开始学识字了呢,那《紫电青霜记》写得平白如话……”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连忙后捂住自己的嘴,还左顾右盼,好像很怕人听到这个话一样。
罗宪三岁开始识字,若是没有冯永的乱入,他到了十三岁时,就已经能作出令人称道的文章,算得上是一个小神童。
再加上某只土鳖所写的小说,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乃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小白文——毕竟是让说唱人去说给广大百姓听的东西,自然要尽量白。
所以罗宪就算不能理解这里头隐含的东西,但至少也能勉强看得懂文章表面之意。
张星忆一听,就惊讶了,“你也知道《紫电青霜记》?”
“南乡谁人不知《紫电青霜记》!”罗宪说着,挥舞双手,装作自己手里有长剑的样子,“武林至尊,宝刀紫电,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青霜不出,谁与争锋!”
同时脸上现出狂热地模样,“长大后,我定要去寻得此二柄残刀残剑!”
张星忆一看他这模样,失笑道,“这不过是虚构之物,你如何寻得?”
罗宪一听,又瞪大了眼,“怎会是虚构之物?书中说了,高祖皇帝当年是从汉中出兵关中,这才得了天下。”
“还有那兵仙淮阴侯,一生用兵如神,原来是得了紫电青霜中的武安君李牧的所遗兵书。紫电的号令天下,正是指此意。”
“还有还有,当年曲逆侯(陈平)亦曾自承好阴谋,不为道家所容。这《紫电青霜记》也说了,那张无忌正是因为他的设计,这才生了归隐山林之心。这不是相互印证之事?”
《紫电青霜记》所写的时代,正是秦末各路诸侯纷争的时候。
里头写的正是乱世之中,天下游侠儿相互争斗,恩怨情仇之事,其中还涉及高祖皇帝刘邦及淮阴侯韩信等众人之事。
原本的版本涉及高祖皇帝部分,已经被某个土鳖稍作修改,变成了伟光正形象。
张无忌归隐山林之事,高祖皇帝毫不知情,最后还被众人劝进登基诸如此类的修改。xiumb.com
张星忆只看了上半部分,却是没看下半部分,此时听到这话,当场就是一怔,“还有这等事?”
罗宪得意洋洋,“原来张娘子没看过此书?”
“我只看上半部分,却是不知下半部分。”
张星忆老实回答,她看到那书上最开头写着:本书纯属虚构,乃是野史传闻。
还以为当真是那兰陵笑笑生虚构捏造出来的。
却是没想到后半部分还有这些事情。
“怪不得,我跟你讲啊张娘子,原来当年高祖皇帝能得天下,那可是得到了天下游侠儿的相助,那樊哙大将军,竟也是游侠儿出身……”
高祖皇帝本就是个游侠儿,那樊咐大将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张星忆自然知道这一点,听到罗宪这么一说,她竟也是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这书所说的,乃是当年的秘闻,故这才不为正史所载?
这张无忌,不会当真有此人吧?
这般想着,心里更是念及《紫电青霜记》的下半部分,“原来如此,那我们且进去。”
有了罗宪带路,再加上原来自己在南乡竟是知名人物,张星忆心里就有了底气。
张三等下人终究还是没敢跟进去,乖乖地学其他的仆人,站在门外等候。
张星忆走进书店内,便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只见宽敞无比的书店内,一排又一排的橱柜整整齐齐地立着,占了整个书店的一半。
橱柜里头,摆的全是书。
皇室的藏书张星忆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全是纸张做成的书。
这么多的纸书,若是换成书简,不知要占多少个地方?
书店的另一半,则是摆满了桌椅,有人拿着书在摇头晃脑,有人则是低头奋笔疾书。
书店里走来走去的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是尽量放轻了脚步,就是相互之间说话,也是细声慢语,尽量不会影响他人。
张星忆见此,心神就是恍惚起来,这南乡以后成文教兴盛之地,那是必然。
那个人……嗯,冯郎此等壮举,日后不知要让多少人受此大恩惠?
古人有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若是此事真成了气候,冯郎就已经算是为读书人立了不朽之德。
罗宪轻车熟路地带着张星忆来到一排橱柜前,“张娘子,你且看,这里全是兰陵笑笑生所写的传记。”
只见这个橱柜里,上下共五层,每一层都塞满了书。
最中间那一层,所有的书上都写着《紫电青霜记》,差点就晃花了张星忆的眼。
她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抽一本出来,问道,“这些书,全是是拿来卖的?”
“对啊,你看这书后头有标价呢,一本三百缗。”
罗宪指点道。
果然不算便宜呢,怪不得那边有那么多人是在抄书。
不过这个价钱对张星忆来说,不算什么。
她把自己想要的书都抽出来,抱到自己的胸前,问道,“在哪结账呢?”
“就在门口那个柜台。”
张星忆有些吃力地抱着一堆书,走到柜台前,“帮我算算多少钱?”
书店负责收钱的博士看到这等罕见容姿小娘子进来,本就多看了两眼,如今见她抱着一大堆书过来,当真是吃惊不小。
他从未见过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书的。
一般人买一本就已经算是富庶之家了,这个小娘子,家里肯定不会有工坊,也不会有牧场,唯一可能的,莫不是家里有矿?
“回娘子,这些书一共两千一百缗,敢问小娘子是用票子,布匹,粮食,还是金银,铜钱?”
“自然是票子。”
张星忆一摸袖子,从里头拿出一叠票子,数了数,抽出一小叠递给书店博士,“给。”
书店博士接过来,先是摸了摸,确认是真的,还没等他开始数,只见就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走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娃儿,正是刚才不知跑哪去的罗宪。
书店博士连忙对着那人喊了一声,“李管事……”
李管事却是没管他,只对着张星忆行礼道,“小人李四,乃是书店管事,见过张小娘子。”
张星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这人找自己何事。
“小娘子可是要这些书?”
李管事恭敬地问道。
“当然。”
“小娘子在这一层,可以任意挑选书籍拿走,不用破费付钱。”
书店博士一听,连忙把手里的票子递过去。
李管事接过来,又递给张星忆。
“为何?”
张星忆却是没伸手接,问了一句。
“不拘是张小娘子,关娘子、赵郎君、李郎君等人,皆是如此。因为这个书店,本就是冯郎君从牧场工坊矿场的红利里抽成建好的。故这书店,张小娘子也有份额。”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张星忆吃惊地看了看四周,原来这等地方,还有自己的一份?
张星忆站在那里,本就是焦点,如今连书店管事都被惊动了,书店里的众人不禁都看了过来。
这时听到管事这番话,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书店,竟也有这个小娘子的一份功劳,一时间,人人皆是眼中带着感激示意。
这时,只见有一位刚从橱柜那边挑好书,准备拿去桌椅那边坐下阅览的年青人经过,无声地对着张星忆行了一礼。
有了这个年青人的带头,众人不分老少,皆是恍然,连忙开始纷纷拱手行礼。
就连远远地坐在桌椅那边只顾低头抄书的人都惊动了,特意起身走过来,默默地行了一礼,这才回去重新坐下。
所有人都不分先后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让张星忆一下子手脚无措起来,她紧张地福了一福,以示还礼。
然后转了一个方向,又福了一福……
“小娘子不必如此,小娘子出力建了这个书店,众人此举,乃是对娘子的感谢之意。”
李四解释道。
众人闻言,皆是对这边微笑点头示意。
虽然书店里仍是安静,周围众人没有一人对她说话,但张星忆只觉得眼中就是一热,胸口有些热乎乎的。
“小娘子,这是你的票子,请收回。”
李四又轻声提醒道。
张星忆努力地眨眨眼,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收回去,这才点头,伸手把票子收了回去。
她方才想错了,冯郎此举,不用是将来,如今就已经算是小成气候了。
这般想着,张星忆的一颗少女心,就更是充满了对某只土鳖的崇拜感。
“小娘子,这是店里专门为你准备的,请收好。若是以后小娘子想看什么书,让人拿此卡片过来告知一声,自会有人送到府上。”
张星忆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小小的卡片看起来也像是纸做成的,但却是坚硬得很,底层为黑色,上头刻着“新华书店”四字,下头再用略小的字体刻着“编号:贰”。
字体也不知是用什么墨染成的,金光闪闪。
虽然仅是小小的纸片,上面只刻了七个字,但迎面扑来的却是庄重大方。
张星忆紧紧地握着纸片,问道,“这编号壹的是谁?”
“自是关娘子。”
张星忆一听,心里就是一恼,死没良心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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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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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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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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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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