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只要是在未央宫落钥之前,他都可以随时进出宫门,觐见天子。
而不需要像别的大臣,想要面见陛下,还得在北阙等候。
直到陛下下诏召见了,才能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进入宫中。
至于冯大司马,就连守卫宫门的禁军将领赵统,看到此人大摇大摆地入宫,也只是行了一个军中之礼:
“见过大司马。”
冯大司马倒是停下脚步,看向这位大汉虎贲中郎督,笑着问了一句:
“赵督军今日轮值?”
赵统作为赵老将军的长子,在赵老将军病亡后,袭爵顺平侯。
爵位确实挺高,名声却是远不如其弟赵广,字三千。
“回大司马,正是。”
冯大司马点头,没有多问。
毕竟禁军直属天子,只听从天子之令,就算冯大司马统内外军事,也没有权利过问。
故而他只是说了一句:
“许久不见叔母(即赵马氏),不知她的身体可还好?”
“有劳大司马关心,阿母身体尚好。”
“那就好,还烦请赵督军替永代为问候一声。”
“敢不承命?”
两人随意寒喧了几句,这个时候,远远就见阿斗身边的宦官黄胡正颠着步子,向这边小跑过来。
人还没有到,声音就传过来了:
“大司马,大司马!陛下有请,请快随小人前去吧。”
看到陛下都把最信任的宦官派过来了,赵统连忙再次行礼:
“不敢再耽搁大司马与陛下商议国事,末将请先告退。”
冯大司马颔首示意,然后向着黄胡走去。
看着两人靠近了,还能听到冯大司马的笑声:
“黄内侍,怎么劳你亲自前来啊?”
赵统目光有些复杂,谁能料到,当初那个被人喊作败家子的冯癫子,如今已经是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物?
二郎……好命啊!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领着人离开了。
黄胡抹了一把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汗水,白白净净的胖脸露出三分谄媚的笑容:
“得知冯大司马要入宫议事,陛下一刻也等不及,当场就让小人赶过来了。”
说着,黄胡凑近了一步,带着高级香皂的清香味,没有让人嫌弃的尿骚味:
“陛下可是很是想念大司马呢。”
冯大司马哈哈一笑:
“我也很想念陛下呢。”
“大司马请随小人来。”
“黄内侍请。”
行至少人处,冯大司马笑吟吟地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黄内侍,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听到这个问话,黄胡有些愁苦叹了一口气:
“陛下心情如何,大司马难道不知耶?大将军的病情,近来又加重了,不能理事。”
“费尚书令虽说也是个有能力的,但有不少事,终是不能自主做决定,故而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平添了许多劳累,心情自然不太好。”
说到这里,他的精神又是一振:
“这不,这一听大司马过来,立刻就不胜欢喜,正是因为大司马能释陛下心中之闷啊。”
听到这个话,冯大司马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指了指他:
“怪不得陛下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这说话的本事,难有人及啊。”Χiυmъ.cοΜ
黄胡跟着嘿嘿笑。
暗道难有人及,那也是不及大司马你啊,若不然,为何我就不能在这等时候,巧言令色地开解陛下?
秦汉时代,宫城之中的大朝正殿称“前殿”。
未央宫前殿,正是未央宫的主体建筑。
前殿内又分为前、中、后三大殿,中殿是正殿中的正殿。
皇帝登基、重要朝会、皇家婚丧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而天子处理日常事务,则不会在这里,而是在宣室殿,同时那里也是天子起居的正室。
黄胡领着冯大司马绕过前殿,来到宣室殿前。
在进入宣室殿之前,冯大司马似是想起一事,随口说了一句:
“黄内侍,长安的仓库,最近好像来了一批新鲜货物,若是你哪天有空了,可以去那里转转。”
“若是有看上眼的,就直接跟他们说,价格嘛,都好说。”
黄胡一听,立刻喜笑颜开:
“一定一定!小人先谢过大司马了。”
大司马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不会沾染这些如蚁附膻之事。
但黄胡我是个小人啊!
平生就爱这些稀罕物。
我也不白拿,拿钱买,公平交易。
心怀欢喜之下,连进入宣室告知阿斗时,声音里都欢快了几分:
“陛下,大司马来了!”
正愁眉苦脸地批阅奏疏的刘胖子,闻言之下,立刻把手里头的奏疏就是一丢!
同时脸上的愁苦换成了欣喜之色:
“快,快请进来。”
脱履,解剑,冯大司马揉了揉脸,脸上换成了欣喜之色,这才举步堪堪迈入宣室,同时刚要高声呼喊。
谁料到前面就先传来了连襟高兴的声音:
“明文啊,你来了?快,过来坐这里。”
别人见天子,都是要趋步小跑,冯大司马见连襟,却是天子迎接于室中。
“臣,永,拜见陛下……”
“好了好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拘礼,来,快坐。”
刘胖子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位置,“坐到这。”
“臣,谢过陛下。”
“没有外人,说了不要拘礼。”
刘胖子挥了挥手,把左右都赶下去,只留下一个黄胡。
“明文这些日子少有入宫,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事?”
也不知为什么,汉家天子总是觉得,不管有事没事,只要跟自己这位连襟说说话,就能让人保持心情愉悦。
这些日子以来,政事繁琐无比,让喜欢安逸的天子,自是觉得劳累无比。
故而听到自家连襟来了,就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
“陛下,喜事啊!”
冯大司马脸上带着三分亲近,三分恭敬,四分高兴,稍稍向刘胖子那边凑了凑,以示自然:
“东边有喜事传来。”
刘胖子一乐:“哦?还真有喜事?”
看看,我就说,我这个连襟一来,不管有事没事,总是会让朕心情愉悦。
“东边有何喜事?”
“陛下,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已经到长安了,而且,永已经见过他了。”
“噫?那司马昭,动作竟是这般快?”阿斗闻言,就是有些意外。
司马昭要过来,太原那边,早就有传信。
阿斗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现在的阿斗,梦想做个坐堂天子都不可得,天天忙着批阅尚书台送上来的奏疏。
这些日子都睡在了宣室殿,连皇后那边都没有时间去了。
哪还有时间去关心区区一个司马昭?
汉家天子很忙的知道吗?
若是司马懿亲自来了,汉家天子说不定还有心情过问一番。
司马昭不过是司马懿之子,而且连个使者的名头都没有,如何能入汉家天子的眼里?
能让大司马亲自接见,都算是给他面子。
只是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还能送来个连大司马都说喜事的好消息?
这让刘胖子越发好奇起来:
“说说,明文快仔细说说。”
“陛下,据那司马昭所言,其父司马懿欲拱手让出洛阳。”
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黄胡竖着耳朵在听,恐怕都听得不太清楚。
但这句低语,听在刘胖子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隆隆作响。
“啊?”
但见刘胖子张着嘴合不上,圆乎乎的胖脸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怀疑,连眼中的目光都变得呆滞,一下子没了焦距。
良久之后,刘胖子这才机械般转动脖子,努力地想要把焦距调整过来,以能把视线全部对准冯大司马:
“不是,明文,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岔了。”
冯大司马微微一笑,再次重复了一遍:
“陛下,我说,司马懿欲把兵力全部退回河北,把洛阳拱手相让。”
这一回听清楚了,但刘胖子还是不敢相信:
“当,当真?明文,你莫不是知道我这些时日劳累,所以跟我说笑吧?”
“臣,如何敢拿这等国家大事与陛下开玩笑?”
刘胖子再三确认之下,一再得到肯定回答,确定了此事不假。
圆滚的身子就当即就是哆嗦起来,特别是下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密密地上下点动不已。
“明,明,明,明文……”
刘胖子用力地撑起身子,想要向着冯大司马这边起身。
谁料到太过激动,身子有些发软,再加上身体实在有些过于沉重,双手一撑之下,竟是没有撑起来。
“叭!”
“咚!”
堂堂汉家天子,有些狼狈地趴到了案几之上。
“哎呦,陛下!”
站在帘边的黄胡一看,连忙跑过来,想要扶起皇帝,“陛下,你不要紧吧?”
“你滚开!”
刘胖子一把推开黄胡,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明文,过来拉我一把。”
黄胡:……
冯大司马连忙上前,扶起连襟。
若不是他久历战阵,又日日打熬筋骨,颇有几分力气,要想扶起这个胖子,还真不太容易。
然后刘胖子就势紧紧地握住冯大司马的双臂:
“明文,明文!”
眼中竟是隐隐有水色反光,“我们这就是要收复旧都雒阳了,是吗?对吧?对不对?”
感觉到双臂都快要被勒出青淤了,偏偏冯大司马还不敢甩开,只能是呲着牙强笑:
“陛下说得对,我们不用再等了,已经可以收复雒阳了。”
“哈!哈哈哈……”
刘胖子突然大笑起来,终于放开了冯大司马的胳膊,然后紧紧地搂住冯大司马的脖子,喜极而泣地说道:
“明文,这是我迁都长安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虽说雒阳早已是大汉的囊中之物,但在这种情况下,骤然闻之,仍是让刘胖子这个老男孩热泪盈眶。
那可是雒阳,大汉的旧都!
收复了雒阳,那他就可以在长安北边,理直气壮地开挖自己百年之后的皇陵。
进宗庙都能扬眉吐气,再也不用为难地向祖宗解释为什么收复旧都只有一个长安。
后世的史书上,写个汉昭武帝,不过份吧?
曹叡都敢在生前立庙号,我生前做个美梦有什么错?
正当刘胖子想入非非做着美梦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冯大司马的喘息声:
“咳,咳,陛下,请松开一些,你勒得太紧了,臣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妈的,这死胖子怎么这么重?
“哦,哦,哦,是我没注意。”
刘胖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冯大司马,但却立刻握住对方的手,有些患得患失地问道:
“明文,那司马懿,当真如此大方?会不会有诈?”
冯大司马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笑道:
“陛下,那司马懿岂有那般大方?他肯定是有条件的,不过就算是他有诈,那又何妨?”
“以我大汉现在的精兵猛将,难道还会怕拿不下雒阳?陛下但且放心就是。”
“这就好,这就好。”刘胖子终于放开了冯大司马的手,来回走了两步,连连搓手。
终于回过神来的他,反而激动得不知下来要做什么。
好一会,他才停下来身子,又转过来问道:
“明文是说,司马懿有条件?是何条件?”
待冯大司马把井陉商道一说,刘胖子反而更惊异了:
“就这?”
给他就是!
莫说是卖,就是送些货物,以示感谢,那也是可以商量的。
毕竟司马懿又不是姓曹。
相反,他可是伪魏的辅政大臣,只要他愿意倒戈卸甲,以礼来降,难道朕还容不下他?
“陛下,那司马懿哪有那么简单的?”
看到连襟如此大气,冯大司马连忙又把司马懿所谋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以后,刘胖子顿时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吾只道那司马懿是欲求退路,没想到竟还有这等谋算。”
他看向冯大司马:
“幸好明文看穿了他的所图。”
然后又有些皱眉:
“如此说来,这雒阳还真是不能白拿啊……”
冯大司马在旁边微微一笑:
“陛下,拿还是好拿的。”
“哦?”看到冯大司马这般模样,刘天子顿时就是心头大定。
也是哈,自己这位连襟,向来深谋远虑,既然能看穿了司马懿的谋划,想来定有对策。
“明文将如何应之?快与我说说。”
冯大司马再次露齿一笑。
明明已经开始进入炎夏,可是刘天子却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凉意。
“黄胡,去,把帘子放下来,风都刮进来了。”
黄胡应喏,走到那边,一脸的疑惑:
帘子明明是一直下放着的,而且也没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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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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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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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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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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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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