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一人魂不守舍,一人兴高采烈。
出了大司马府,羊祜心有不甘地回首,但见大司马府府柱巍巍,台基高筑。
左镇东将军府,右顺德君府,台基皆比大司马府矮了一级。
就像是一左一右的两个护卫,拱卫着大司马府。
如此更是显得大司马府的气势凌人。
羊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想要把在大司马府里所受到的压迫感和紧张感全部吐出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家族最好不要和大司马府里的主人成为敌人。
与府外心事重重,顾虑万千的羊祜不同,府内的冯大司马,却是悠然自得,甚至还有心情摸了一把张大秘书的小手。
生了一子一女后,右夫人的姿态依旧动人,岁月与阅历,让她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气与青涩。
取而代之的,是花信少妇的美艳姿容,动人韵味。
不知何时坐到冯大司马身边的右夫人,反手轻掐了一下冯某人的手背。
那双依旧灵动的大眼睛,白了一眼冯大司马,又看向门外,这才曼声道:
“那羊叔子,这一回怕是被阿郎打击得不轻,希望他不要就此失去了信心才好。”
冯大司马面色古怪又带着些许戏谑地看向右夫人:
“外人常道,我冯某人好色如命,不但御女三千,而且还喜欢收集俊美郎君。”
说着,向门外抬了抬下巴,“方才那个羊叔子,仪度确实潇洒,细君莫不成……嗯?”
话未说尽,向着右夫人挑挑眉头。
“去!龌龊!”
右夫人故作恼怒地伸手打了冯某人一下,然后又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老夫老妻了,又没有外人在场,右夫人眼波流转,向下游离,然后又抬头看向冯某人,神情似笑非笑:
“御女三千?外人传的这些话也就算了,大司马不会听着听着,久而久之,自己就觉得那真是事实了吧?”
“还是说,大司马又从哪里得到了秘法还是秘技,有信心再在府上多加几个小院?”
冯大司马差点被呛着,有些狼狈地摆摆手:
“说笑而已,细君莫要当真,咳咳,说羊叔子,继续说羊叔子。”
由不得冯大司马不从心,因为他府上,是真的有虎。
以前光想着府上有虎女镇宅,诸事无忌。
没曾想虎女不但镇宅,而且还镇宅主人。
确实诸事无忌,不但无忌,都快要无己了。
右夫人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嘲讽下去。
毕竟冯某人可是天天被左夫人督促练锻体术。
真·狐假虎威的右夫人,也是有自知之明之辈,晓得适而可止的道理。
“其实依妾看来,羊叔子这一回过来,算是羊氏和辛氏的试探。”
“但如果关东那边的世家得到了消息,恐怕也都会在暗中关注。”
右夫人一说正事,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就是眼睛仍在不安分地骨碌骨碌乱转。
说着,看向冯大司马,收住了口。
看到右夫人这个模样,冯大司马哪里还不知道,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迟早要来的,总不能等大汉兵临城下了,才想着后路吧?”
夏侯楙拜访得急,昨日里右夫人又进宫参加家宴去了。
回府后,两人只是在夜里聊了一下宫里的事情,倒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很明显,冯大司马早就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手段权谋已经足以配得上“小文和”的外号。
再加上穿越者的眼光,在某些大事的趋势上,右夫人都未必有他看得远。
在这些事情上,右夫人总是很有兴趣。
而能给,也愿意给她足够发挥空间的,唯有某只土鳖。
“阿郎就不怕关东那些人被吓着?”
派人前来示好,非但没有得回应,反而是被敲了一闷棍,吃了一个哑巴亏。
换谁心里都会嘀咕。
冯大司马“嗤”地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吓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想对抗天下汹汹大势?”
“还是认为凭司马懿曹爽再加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挡得住大汉?”
右夫人一听,大眼睛又骨碌地多转了几下,这才娇笑道:
“阿郎好生自信!就是不知何时能看到阿郎提大汉虎狼之师,东进灭贼,也免得有些人说阿郎锐气已消,再不复当年之勇。”
这些年来,大汉屡战屡胜,几无败绩。
就算是上党一役,局面一度极端恶劣,也能生生翻盘过来。
大汉朝野上下的自信,可谓是涨到无以复加的高度。
现在居然有人去年那一场大战的复盘说事。
说什么冯某人不趁胜追击,乃是失了良机,莫不是怕深入贼境遇到不利,损了名声?
太过惜名了啊!
什么洛阳无险可守,居然惧怕吴人威胁而不敢进攻,莫不是担心损了兴汉会在吴地的生意?
以大汉的实力,早就可以灭吴了,居然还这般拖拖拉拉,很让人怀疑啊!
云云。
反正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偏偏乍听之下,还颇有些道理,极具迷惑性。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考虑统一天下以后的治理问题,大汉拼着一口气,强行倾国之力,东进灭魏,未必不能成功。
如果再考虑到吴国背刺的传统,以及司马懿曹爽唇亡齿寒被迫联手的可能性。
大汉同时以一敌二,这一场大战下来,少说也能吃下大河以北的地方。
但如此一来,耗尽国力的大汉,不但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休养生息,这才继续南下东进,灭魏吞吴。
而且世家势力,肯定趁机死灰复燃,故态复萌,抓住机会重新寄生。
更重要的是,这种烂仗打得越久,打得越多。
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汉家元气,就会被越快地消耗。
偏偏这个时期的上天,对汉家儿女并不友好。
小冰河的极寒气候,只会逼迫胡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地南下。
如果汉家内耗太过,对胡人无法形成人口绝对优势。
此消彼涨之下,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宇宙意志让时间线重新闭合?
或者说,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最后却被历史惯性硬生生地拽回原来的轨迹,那就真是操蛋了!
一向善于利用大势压人的冯某人,最是明白什么叫势大难敌。
在冯某人看来,统一天下并不重要。
毕竟司马晋也曾是一个统一王朝。
但尽可能地保留汉家元气,改变历史轨迹。
乃至给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留下足够的人口基础和社会基础。
最终让华夏能跳出未来千余年的历史循环悲剧。
很重要!
那些天天瞎嚷嚷立刻灭魏吞吴的家伙,在冯某人看来,基本都提起裤子不认人的。
反正我只要眼前爽就行了,管你什么将来未来。
曹!
冯某人现在可谓是一边要对抗上天,努力减少气候对华夏大地的影响。
一边要尽可能地分化、削弱、瓦解原本代表着历史大势的世家。
一边还要小心呵护新的生产力萌芽,不但不能让它受到战争的波及,同时还要让它借机成长,不致夭折。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秘密,这世间,估计也就左夫人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
右夫人的话,让冯大司马斜视了她一眼:
“怎么?宫里又有人有想法了?”
昨日才去了一趟宫里,现在就给自己说起这个,让大司马很是敏感地就想起某位与右夫人同姓的皇后。
“就是给你提个醒!”
右夫人没有否认,“昨日阿姊跟妾说了一嘴,说有人曾在陛下面前提了这些话。”
哼,刘胖子这个耙耳朵,这辈子都改不掉这个毛病!
都把皇后赶到桂宫居住了,堂堂大汉天子,还天天屁颠屁颠地跑去汇报。
像什么样?!
简直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冯大司马在心里诽谤了一下皇帝,然后才回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么多年来,他们哪一次给我说过好话?”
老子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次能从他们嘴里得到过好名声!
“我所做之事,不知有多少人恨我入骨,欲置我于死地。”
“些许流言蜚语,何足道哉?难道我还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
倒是皇后,通过右夫人向自己传达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要向自己示好?
右夫人闻言,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接口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好句啊!”
“阿郎还是那个阿郎,只要想,就能出口成章。”
冯大司马“啧”了一下。
老夫已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郎。
你个小狐狸还想蒙混过关?
“说正事,你提起皇后,还有那些话,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了就是提个醒,”右夫人再次白了冯某人一眼,“太子比起以前,变化很大。”
右夫人强调道,“不但身体比以前要好,而且见识和学问,都有很大的长进。”
“阿姊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除了高兴,就是想要对你道谢,可惜你昨日没有入宫参加宴会。”
“所以阿姊有些遗憾,这才让我代为转达。”
冯大司马看向右夫人的目光带着怀疑之色。
就这么简单?
那昨晚你为什么不说?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
“太子天资本就过人,诸多学问,只要稍加点拨,就能学会。大汉人才济济,何愁找不到教导太子之人?”
冯大司马倒是谦逊了一下,“我不过是占了与陛下亲近的便宜罢了。”
右夫人盯着大司马,最后点头笑了一下:
“既如此,那妾就不用担心了。”
她站了起来,有些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其实阿姊也没有告诉我她究竟有什么意图。”
上党事变之后,特别是皇后迁往桂宫居住后,她与皇后之间,看起来虽然仍是亲密无间。琇書蛧
但双方的心里,实则都多了一些以前没有出现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皇后是皇家人。
她是冯张氏。
阿姊的夫婿是大汉天子,有个儿子是太子,未来的大汉皇帝。
而她的夫婿,则是大汉众臣之首,掌握着大汉的军政大权。
注定是有一方要作出退让的。
右夫人的语气里有些叹息:
“不过按妾的想法,她应该是在变相地提醒阿郎,朝堂上有人想要对阿郎不利,但陛下应该没有听进去。”
说完这一句,右夫人看了冯大司马一眼,正好冯大司马也向她看来。
大汉的朝堂,确实要比魏吴两国和谐得多。
一来是天子比较仁厚,又能听得进臣子的进谏。
二来是季汉的传统。
从丞相到大司马,大伙已经习惯了有一个强势人物作为群臣之首。
这样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党争。
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喜欢这一套运作规则。
相反,不知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想要推翻它。
无他,利益太大了。
大到甚至有人愿意赌上身家性命的地步。
(李邈:曹!)
“这一次,会是谁?”
冯大司马想了想,魏延之后,似乎还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话也不全对。
比如说,蒋公琰还是够资格的。
但凭自己与蒋公琰的关系,以及蒋公琰的为人,冯大司马相信,两人目前没有发生冲突的可能。
“不知道,”右夫人摇头,然后顿了顿,有些不自信地说了一个字,“裴?”
冯大司马差点笑出声来。
裴潜最近确实活跃。
特别是在迁徙上党豪右实边的事情上,屡次上书据理力争。
听说还真让他挽救了不少人家,让这些人仅仅是迁至通邑,避免了迁往九原的命运。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暗箱操作。
包括冯某人与裴潜之间心照不宣的配合。
但别人不知道啊。
这不,连皇后都这等人物都瞒了过去。
右夫人伸完懒腰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前面没有想到?”
但见她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
“阿郎,妾仔细想了一下,阿姊告诉我的那些传言,说不定还真的跟裴潜有关。”
虽然心里有底,但冯某人看到右夫人这般模样,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何以见得?”
“羊叔子。”
这跟羊祜又有什么关系?
右夫人放低了声音:
“羊叔子是代表羊氏和辛氏过来的,妾前面说过,关东的不少人家,可能也在暗中观望。”
“但大汉境内,可有不少人一直在盯着关东那些大族的土地人口呢!”
谁?
当然是手里攥着《棉花种植可行性报告》的关中并州河东各大家族。
特别是并州河东的人,因为上党一事,与裴潜可是有不少往来。
他们渴望成为大汉日后的棉花种植园的农场主,就注定要与关东世家成为死敌。
虽说冯某人在对待世家大族这方面,一向是有口皆碑,一视同仁。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但万一呢?
棉花这么大的事,试探一下冯某人对关东那边的态度,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至于吧?”冯某人听到右夫这般分析,终于有些不确定起来,“羊叔子才到长安多久?这些流言又传了多久?”
时间不太能对得上。
“小心无大错。”右夫人谨慎地说道,“羊叔子确实才到长安没多久。”
“但夏侯子林带人逃离洛阳,前来投靠大汉的消息,可不是一早就在长安传开了么?”
说着,右夫人又瞟了一眼冯大司马:
“而且要是这些传言,原本是想逼大司马早一日向东,然后这几日才借着夏侯氏的事情大肆流传开呢?”
冯大司马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妈的!
这些玩意,果然是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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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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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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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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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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