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一生虽未有亲生儿女,但最大的幸事,就是抚养了孙登。
孙登以儿子的身份,亲自扶枢归葬。
这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只是就在孙登给徐氏办理后事的时候,建业的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情:
有皇后之实,无皇后之名的步氏,也病倒了。
比起熬了几个月的徐氏来说,步氏的病来得太过突然。
仅仅是十余日,刚进入九月不久,步氏的病情就突然恶化,眼看着可能就快不行了。
“简直就是废物,废物,废物!”
孙权心如火焚之下,对着趴在地上的众多侍医连骂了三声废物。
“朕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朕要你们何用!何用!”
“陛下恕罪,恕罪……”
看着这些侍医翻来覆去只会这么一句,孙权一脚踢开最近的侍医,怒骂:
“滚,都给朕滚!”
一众侍医如得大赦,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孙权来回走了几步,只觉得胸口气燥无比,体内似有一股邪火在乱窜,却又偏偏不知如何发泄。
“太子呢?太子在哪?”
“禀陛下,太子殿下还在吴郡……”
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权粗暴打断:
“去,传朕诏令,让他立刻回来,不得有片刻延误!”
那徐氏病重,她对太子有抚育之恩,太子前去侍奉汤药,无可厚非。
但步氏呢?
乃是后宫之主,操持后宫从未出错。
这些年来,更是没少关心太子,经常派人给太子赏赐衣物。
于情于理,难道太子就不应该回来看望一眼?
可怜的孙登,才怀着悲痛的心情把自己的养母下葬,还没等喘一口气,就被皇帝急促催着回建业。
进入九月的江东,已是临近秋末,偏偏秋老虎又没有完全消散,导致天气忽凉忽热。
孙登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因为悲痛过度,食欲不振。
再加上他又要亲自操劳徐氏的葬礼,身体疲惫不堪。
可谓是身心俱疲,事烦食少,营养没能及时跟上,遇上秋末这等天气,再被皇帝急召回宫。
当他强撑着一口心气,一路急赶回建业时,终于体力不支,秋凉趁虚侵体,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下可好,继室徐氏才刚刚病亡,后宫宠妃步氏就跟着病重,现在太子又病倒……
当场就把孙权整了个七荤八素,前些日子占了汉国便宜所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无踪。
“咳咳咳!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病榻上的孙登面色通红,这不是红润,而是由于发烧引起的病态红。
在这个时候,孙登仍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前来看他的孙权面前作出不打紧的模样:
“父皇还是以国事为重,儿臣些许小病,不值得父皇亲自前来探视。”
孙权听到孙登的话,却是没丝毫的放松之色。
只是有原本满腹话语的他,看到太子拖着病体仍要劝说自己以国事的模样,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我听说,你为了赶回来,日夜兼程,这才劳累过度。”
孙权有些懊悔,“是我太过心急,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孙登又咳了一下:
“儿臣把宫里最好的侍医带走了,耽误了步夫人的病情,是儿臣有错。”
“父皇急召儿臣回来,也是担忧步夫人的身体,是儿臣没有体谅父皇……”
“好了,不要说了。”孙权抚着孙登的肩膀,“事已至此,天意弄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好好养病,莫要再胡思乱想。”
孙权宽慰了孙登几句,这才又匆匆起身,回转宫里。
宫里,同样也有一位让他无比关心的病人。
步氏的病来得极为凶猛,不过是半個月时间,她就已经有些不成人形了。
听闻天子到来,她特意让人在榻前挂起纱帐。
看到孙权想要让人拉起纱帐,步夫人阻止道:
“妾身有恶疾,陛下乃天下之主,若是因为妾而让陛下染上病气,妾就是万死亦不能赎也。”
“请陛下以身体为重,莫要靠近病榻……”
孙权虽知步夫人有可能是在仿李夫人与汉武皇帝的旧事,但他不忍违背步夫人的意愿,只是有些悲伤地说道:
“吾之所以宠你,是因为皇后伱的品性贤淑,吾非像汉武那般,只好容貌之美,汝又何须如此?”琇書蛧
孙权一直想要立步氏为后,奈何不得如愿。
事到如今,他不想再掩饰自己,因为他担心,自己若是再不喊步氏皇后,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陛下既以品性宠妾,那妾此时所遵者,乃‘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之理,望陛下全之。”
听到步氏这般坚持,孙权不想强迫她,只得隔了一层纱帐与她说话:
“这两日,皇后可觉得好一些?”
大概是方才阻止孙权掀起纱帐,用了不少力气,步夫人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虚弱不堪:
“妾身这个病,怕是难以痊愈了,日后恐不能再陪在陛下身边。”
听到这个话,孙权不禁更是悲伤:
“皇后莫要如此,若是连你都没信心自己能好起来,那侍医又如何能治好你的病?”
“你放心就是,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无论多么难寻的药材,我都会让人寻来,你只管安心养病。”
事实上,今年正月的时候,步氏就已经病过一次。
不过那一次,有从蜀国传来的医方,言辽东产参,可大补元气,吊人性命之效。
汉国丞相诸葛亮,在病倒之后,常常需要喝参汤,才能有精力处理政务。
而汉国皇宫里,人参亦是必备之物。
正是有了汉国的例子,吴国的侍医在百般无奈之下,这才给步夫人用了参汤,没想到还真救了回来。
所以孙权才说,要想尽办法去寻药材。
在他的心里,想着会不会再有另一种奇药,能把步氏的病给治好。
只是步氏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只听得她叹了一口气:
“妾服侍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宠冠后庭,自从陛下登大位以来,妾更是虽无皇后之名,但行皇后之实。”
“故妾行事莫不如履薄冰,就怕行事所有差错,到时妾被人指责还是小事,就怕连累陛下的英名。”
“今日得闻陛下亲唤妾为皇后,妾实是不胜感激惶恐。天下女子,能与妾相比者,又有几人?妾安敢复望更多?”
这些日子,她真的就是靠着参汤在吊命,早已是不敢再奢望像正月的时候那般好运。
这个时候,是该为自己的身后事作打算了:
“陛下既视妾为后,那妾斗胆,给陛下唠叨后宫之事。”
“皇后请讲便是。”
“以前妾蒙陛下所宠,后宫诸人皆以妾为首,然则妾一旦不在,后宫又无皇后,万一起了乱子就不好了,陛下还是及早考虑此事才是。”
孙权没有想到,步氏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为自己着想,他强行忍住掀起纱帐的冲动:
“那依你之见,在你之后,谁人可为后宫之主?”
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可能是真的为孙权着想,听到孙权问起这个,步氏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
“依妾看,宫中诸妃,袁氏最有节行,可立为后,有她作首,陛下后宫,当安宁无事也。”
所谓袁氏,便是袁术之女。
当年强行袁术称帝,导致上下离心,后又遭到曹操、吕布的讨伐,最后兵败身亡。
其亲属妻儿不得已,逃往皖成依附袁术旧部刘勋,没想到刘勋又败于孙策之手,袁术的女眷尽为孙策所获。
袁氏就是这样被孙权纳入房中。
袁氏品性贤良,可惜的是命不太好,也可能是她的父亲强行称帝,上天看不过眼,所以连累到了她。
在成为孙权的妾室后,她一直没能生出孩子。
这也就罢了,大不了抱养一个。
反正出身低贱的妾室是没有资格抚养孩子的——太子孙登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可是就算孙权把低贱伎妾所生的孩子送到袁氏那里抚养,她也是养一个死一个,没一个能成活。
别人是克夫,她是克子。
“若是皇后日后病体康复,朕便立刻举行封后大典!”
孙权对着步氏承诺,“若是……若是真如皇后所言,那朕便依你之言,立袁氏为后便是。”
袁氏就是再克子,那也是克幼子,太子都而立之年了,这么大个人,总不能也被克死吧?
“那妾就先谢过陛下了。”
孙权看不到的是,纱帐内的步氏,已经流下泪来。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有皇后命……
九月,吴国步氏病亡。
孙权悲痛不已,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要以皇后之礼下葬步氏。
不出意料的,此举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有不少人在朝堂中直接站出来指责皇帝,说此举乃违背常礼,实不可取。
孙权气极,按剑而起,怒骂道:
“步氏生前虽无皇后之名,实则谁人不视之为后?吾不过是让她在死后得到应有的地位而已!”
“今日谁敢拦朕,便是朕之敌!”
皇帝这一番表态,无疑是表明自己一定要追封步氏为后的决心。
这是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同时也是礼法典籍中从来没有记载过的事情。
就在大臣们与皇帝相持不下,剑拔弩张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病倒后第一次参加朝会的太子孙登。
步氏这些年一直没能封后,就是因为太子带头反对。
这一次,皇帝公开表明了这样的态度,太子又会怎么做?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臣的目光,没有完全恢复,看起来仍是有些病弱的孙登默默地站起来。
出列,举着象牙笏板,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昔汉宣有故剑情深,受人称颂,今陛下破礼追封,可见陛下情深,不亚汉宣,儿臣以为,可追封步夫人为后,以皇后之礼葬之。”
此话一出,非但是众臣皆惊,就是原本以为太子要像以前那样,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孙权,亦是大为惊讶。
只是大惊之后,孙权又是大喜,他有些激动地问道:
“太子之言,可是真心?”
“步夫人之贤,众皆知之,陛下此举,乃是追贤,明君之举。儿臣安敢阻止?”
“好!”
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一反常态,愿意让步夫人封后。
但孙权知道,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他再看向众臣,“尔等可还有什么话说?”
群臣以前之所以反对步氏封后,一是徐氏尚还在世,而且彼对太子有养育之恩。
二是太子素有贤名,深得众多士人之心,他想让陛下封徐氏为后,不但符合礼法,而且符合孝道。
众臣谁要是反对太子,那就是自绝于众人。
现在太子终于愿意让步,再看看暴怒无比,已经到了要杀人边缘的皇帝,众臣终于沉默了下来。
就在建业举行葬礼的时候,长安正在举行着盛大的婚礼。
继汉家天子来到长安之后的几个月里,汉中、锦城两地的众多朝臣,还有皇亲国戚,也陆陆续续往长安迁移。
待迁移的差不多了,天子正式宣布迁都长安。
长安成为季汉都城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冯君侯和张小四的婚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缺一不可。
同时又有关小君侯在一旁盯着,不能超越她的婚礼半分。
而张皇后又在另一头看着,不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一丝委屈。
当年的媒人是蒋琬?
好,这一次也要蒋琬做媒人。
当年的批语是蜀地名士杜琼所写?
好,这一次也要请杜琼做批。
杜老先生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朝中同僚,亲自上门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他。
不过秦宓去世后,杜老先生就是蜀地人士的代表人物。
大汉现在势若冲天,明眼人可以看出,汉室三兴有望。
蜀地是季汉的龙兴之地,偏偏蜀地的才俊在这些年失去了太多的机会。
杜老先生肩负着蜀地人士的希望,自然要给冯君侯面子。
于是给冯君侯和张小四作了批语:“天马踏飞燕,星辰列河汉。”
亲迎是日,赵广驾车,兴汉会众兄弟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把新妇接回镇东将军府。
星汉升起时,但见长安城上空,无数星坠在傍晚的空中绽放。
一如当年冯君侯娶关家虎女时的情景。
是夜,长安城推迟一个时辰禁宵,而领军守护长安城安全的人,正是关兴与张苞。
两人披甲持械,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幽暗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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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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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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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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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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