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贺令姜便听到窗边传来一阵轻响,她披衣而起,推窗便见一张小小的纸笺。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阿姮,生辰快乐。”
贺令姜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光今年一年,这已是她的第三次生辰了。”
同贺云嘉及笄那次,是她明面上的生辰,众人与她庆生。
后来,她从贺相山那处知晓贺七娘子真正的身份,到生辰那日,贺相山又私下单独送了她一份生辰贺礼。
而今日,是她身为萧姮的生辰……
一年之间,能过三次生辰的,天下也仅有她一人罢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夜半方过,正是新的一日之始的时候,她的生辰到了。
翻过纸笺,背面又是一排小字:“今晚戊时,攸于镇北王府中静候,共贺芳辰。”
贺令姜不由摇头浅笑。
往日里,她过生日时若在北境,师父、裴攸连同镇北王府众人都会为她庆贺。
如今,她虽换了一个身份,可他依然记得。
她侧身阖上了窗子,将纸笺收入书册中夹起,而后才上床继续入睡。
冬日的天暗得早,不过酉时过半已然全都黑了下来。
快到戊时了,贺令姜拒了青竹贺峥等人的随护,一人悄悄往位于郢都的镇北王府去。
门房见到是她,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这倒是她第一次来此处,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里头伺候、守卫的也皆是裴攸从北境带来的人手。她出入其间,倒不怕泄了消息。
一路走去,府中静悄悄的,无数的守卫都隐于暗处,不露声息。
游廊之上,点了各式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照的整个院子亮堂堂的。
贺令姜随着门房行去,沿着抄手游廊转了个弯,便到了一座临水的楼阁前。
“贺七娘子,世子便在楼上等您了。”门房推开门,躬身行礼。
贺令姜微微颔首,提步往楼上去。
楼上有一暖阁,一步入其间,便觉浑身暖洋洋的。
裴攸正在临窗的桌前端坐着,桌上摆着几道酒菜,下头还用炭火温着。
看到贺令姜,他笑着望过来:“你来了。”
他指了指桌上饭菜:“往日在王府为你庆生,大家伙还能一道吃顿饭。如今就我们两人,菜色就简单些了。”
贺令姜在桌边坐下:“已然很好了。”
她曾以为,此后世间或许再无识得自己是萧姮之人,如今还能有人陪着自己共庆生辰,已是幸事。
“快尝尝吧。”裴攸笑着将菜上扣着的盖子掀开,“这几道是我亲手所做,都是你素日爱吃的,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贺令姜不由挑眉:“我竟不知晓,你是何时学了做菜?”说着,已然执快夹了一道送入自己口中。
裴攸抿唇笑了笑,烛光映照下,他眼波潋艳温柔:“如何?”
贺令姜眼角微弯,诚心诚意赞道:“甚好。阿裴,想不到,你于厨艺一道竟也颇有天赋。”
裴攸眼中一松:“好吃便行。以后若有机会,我还做给你吃。”
“你也吃呀。”贺令姜提醒道。
裴攸点点头,提快也跟着用了起来,两人间或闲谈几句。
等到菜用了一半,裴攸掀开一旁火炉上的小锅,将早就切好的长寿面下了进去。
他先前怕煮好放久了会坨,因而一直烧着水,却未曾下面,如今吃面正好。
贺令姜支颐看他在一旁忙碌,不禁笑道:“阿裴,你这般贤惠能干,倒叫许多小娘子们都自愧不如了。”
世人都说君子远厨疱,世间男子们有几个甘愿入厨房洗手作羹汤的?更遑论那些出身世家大族、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郎君们了。
裴攸将盛好的面放置她面前,俯身轻笑着望向她,眼中微波流转:“既然如此,不知这样的我,可能得贺七娘子你几分欢心?”
贺令姜心中一跳,而后不禁无奈道:“阿裴,你还真是不要面子了……”m.χIùmЬ.CǒM
裴攸笑着反问:“面子又有何用?”
为心仪之人洗手作羹汤,女子可为,男子自然也可为。若是阿姮欢喜,他甘愿如此。
“是是是,面子是没什么用。”贺令姜连连点头,“吃面。”说着,她已埋头于面碗当中了。
裴攸浅笑着摇头,也没再问她,后退一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等过用过晚膳,收拾好桌子,裴攸又煮了一壶好茶,两人便坐在桌前喝茶闲聊起来。
红泥小炉,茶香氤氲,整个屋中暖意融融,让人心生惬然。
裴攸将窗子推开,小湖周边的景色便映入眼中。
夜色溶溶,小湖边点了一圈灯火,湖面亦飘着许多莲灯,倒映得小湖明亮起来。
“又下雪了啊……”贺令姜看着雪花纷扬而下,轻声叹道。
“是呀。”裴攸应道,“雪下舞剑,亦是雅事。今日是你生辰,便由我为你舞一曲如何?”
贺令姜不禁抚掌:“自是求之不得。”
裴攸轻轻一笑,取过长剑便飞身而起,从窗边跃了出去。
他脚尖在湖边轻点,荡起圈圈涟漪,紧接着,身随心动,影随形起,便在湖面之上踏着竹筏,轻舞起来。
手中长剑在灯火雪花映照下,泛出清冷的光,湖中的执剑人一身风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贺令姜看得不禁入了神。
裴攸身姿愈发舒展,而后腾空而起,以剑在空中勾勒出字符,紧接着重新落于竹筏之上,一个收剑,一曲舞毕。
他挥袖一扬,一道符箓便落于他方才挥剑勾勒之处,两者相触,莹莹金光微闪,显出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生辰快乐”,在夜色中经久不散。
贺令姜站于楼阁窗边,便见一人脚上轻点,踏着湖面,朝着自己飞身而来,眼前是纷扬的雪花,他身后是一湖的灯火和虚空中莹光微闪的祝语。
“令姜,生辰快乐!”裴攸浅笑着望向贺令姜。
随着他话语落下,只听“彭”地一声,一朵巨大的绚丽花朵便于小湖上空炸开,流光溢彩。
紧接着,便是两朵,三朵……
无数的烟花在天空接连绽开,化作金色流光缓缓划过天边,
漫天繁花盛于天际,又倒影在湖面上,灿烂璀璨,让人一时分不清天空与湖面。
这漫天的烟火,她也就只在临川上元之时见过一次,彼时,她的身边亦是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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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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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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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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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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