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这台手术的是卡维,也算是他这次巴黎之行的首台手术。
因为手术内容并不复杂,只需要探明尿道有无狭窄,膀胱内有无结石,然后在扩张、保守治疗、碎石、取石之间任选其一即可。所以给卡维配置的助手很有限,甚至于在明确诊断和后续治疗之前,连个麻醉都没有。
这也是免费治疗带来的一小部分“弊端”。
那么大一家医院,日常开销都是以万计,能维持住并不容易,有些开支能省就省。当然,如果病人有要求,并付出合适的金钱,医生肯定愿意让治疗变得更舒适些。
可惜24床这位叫恩德·威尔斯的家伙没钱,一个生丁都付不起。
手术毫无挑战,甚至可以说有点无聊。主宫医院作为全巴黎外科的标杆,从来就不缺这种病人,几乎每天都在做尿道探查和扩张。
平时这类手术的观看人数绝不会超过20人,而且还是以医学生为主。今天卡维的出现也没有带来多大的例外,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些学生,真正算得上医生的也就三位。
塞迪约、居永和另一位来自萨伯特医院的泌尿外科医生。
给了自己这样一台澹如清水的手术,掀不出多少浪花,但既然是来做展示,卡维还是想要搞出点花样来。
“今天是我来到巴黎的第二天,有幸得到塞迪约教授的赏识,让我处理这位遭受尿频尿急尿痛困扰的病人。”
卡维示意护士将病人送进剧场,继续说道:“如果在维也纳,我会选择博西尼医生当初发明并经我个人改良后的全新内镜系统。但可惜我走得匆忙,没能带来,只能选择这些(老旧)扩张器了。”
开场他就撒下了鱼饵,马上就引来了三名医生的注意力。
“内镜系统?是尿道内镜?”
“我记得以前有人用过,说是可以看到尿道内部的情况,就和gang门窥镜一个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很麻烦,而且成像效果不好。”
“尿道那么细,光源不够吧。”
“当时确实不够。”
简单的讨论之后,塞迪约就开口问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卡维医生,不是我们质疑你的器械改良水平,毕竟任何一位被人传颂的外科医生都该有这项能力。我们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解决内镜的光源问题?”
“我将外置蜡烛改为了内置油灯,具体的构造还得等我的助手赶来巴黎才能展示。”卡维取出了一根扩张管,继续说道,“在两周前,我就用它观察到了埃德姆先生的膀胱。虽然视野范围有限且无法转动,但清晰度还过得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埃德姆,一个月前让全巴黎泌尿外科医生都摸不着头脑的病人。
巴黎治不好,那全世界都应该治不好,没人会相信他已经在维也纳得到了妥善治疗。
尤其某些并不看好外科的医生都坚决认为,埃德姆所患的只是内科疾病,稍作调理就能康复。胡乱做手术并在术后一厢情愿地宣称手术成功,就和骗子没两样。
塞迪约、居永和另一位萨伯特医院医生也都有这方面的疑惑。
不过对于卡维来说,这不是什么难解释的问题:“埃德姆先生的问题是血尿,手术结束了,他的血尿也基本结束了。”
一个问题的解决,总会伴随着更多问题出现。如果真的解决了埃德姆的血尿,解决方法就成了所有人好奇的东西:“真的是媒体说的膀胱癌?”
“确实是膀胱癌。”
“你选择切除肿瘤后再缝合膀胱?”居永只能凭自己的想象去猜手术方式。
“不,我觉得不行!如果肿瘤太大,膀胱很难做缝合,而且缝合后膀胱的体积会大大缩小,到时候依然会影响排尿功能。”
“难道直接切掉膀胱?那尿液怎么办?怎么储存?总不见得肾脏弄出来多少就尿多少吧,这不得住在厕所里?”
三人进一步开始讨论手术的方式和可能性,听得周围医学生一愣愣的。对这些20来岁的年轻人来说,一台肿瘤切除术的信息量还是过大了。
卡维见他们如此,笑着坐在病人两腿中间,开始用昨天就让人准备好的清水冲洗手术区域:“手术过程我之后再说,现在还是关注这位24床病人吧。从昨天上午至今只排了三次尿,已经有尿猪留了。”
“感觉还是结石。”
“应该不是大块的,是小块累积在了一起,这样触诊摸不到,但也能堵住尿道口造成排尿间断。”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恩德情况特殊,又什么都不肯说,能用来诊断的线索寥寥无几,卡维实在不能确定;“阿尔巴兰医生,帮我扶好它。”
“恩。”
卡维戴上口罩和手套,左手的两根手指将小东西提起,然后半截手指粗细的尿道探子就直接送了进去。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整个过程进行得非常轻松,在向下遇到前列腺时也没有遇到太大阻力,只是稍用力就进了膀胱。
“过程可真够顺畅的......但考虑到病人的年纪,没有前列腺增生倒也正常。”
卡维本以为尿道会因为炎症而出现黏连,在进入膀胱之前,恩德肯定要吃点苦头。但真当探子进去之后,他才发现古怪,除了尿道太过通畅之外,恩德的病人对探子的反应似乎并不像其他病人那么激烈。
“卡维医生,膀胱内部怎么样?碰到结石了么?”
卡维回过神来,开始转动着手中的银棒,希望靠弯曲头部的摆动接触结石表面。然而接触是接触到了东西,但感觉并不像坚硬的结石。
说软不软,说硬也不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连卡维都犯起难了,他可没强悍到仅靠探子的手感就能判断膀胱内部复杂情况的程度:“我确实碰到了些东西,但我能肯定这不是结石。”
“不是结石?那还能是什么?”
“膀胱里除了结石还会长......”居永想起了埃德姆,“不会又是肿瘤吧?”
“不是,肿瘤不可能悬浮在尿液里。”卡维还没有放弃,依然反复转动手里的银棒,感受着前段碰撞带来的触感,“等等,这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
“不是块状的,而是条索状。”卡维认真描述着自己的判断,“对,是条索状!”
“条索状是什么东西?”
“卡维医生,你可得探仔细了,你确定是条索状么?”
“我......”卡维一开始也有些怀疑,但在反复挑弄之后说道,“我确定。”
这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情况,不管是膀胱结石还是肿瘤都不该是条索状,而类似于息肉之类的赘生物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他们疑惑于病人体内征象的性质和发生的原因,但卡维似乎有了自己的判断。
其实在现代这种情况很常见,有不少人会有这种癖好。急诊干了那么多年,小到几岁的男孩,大到退休多年的老人他都见过。
至于为什么19世纪没有这方面的病人,并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因为没有条件,他们无法获得质软且有足够长度的道具。不是因为坚硬的物体没法用,而是因为坚硬的东西在使用时很难彻底进入尿道,拔出要简单得多。
如果换成质地柔软的橡胶管,或者其他纤细的道具,使用途中就很容易“失手”,造成类似的效果。
从手上的触感,面对探子探入时的反应,卡维都不得不向尿道异物上靠。有了怀疑对象,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证实它:“恩德先生,你是不是把一些不该乱放的东西放在了这个里面?”
包括在座所有人以及躺在手术台上的恩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我,我没有......”
“没有么?”卡维疑惑地看着他,手上又一次用力,“可你似乎并不讨厌我搅动这根棒子。”
“嘶......”恩德感受到了下方传来的刺激,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你是医生,医生只要治好我的病就行了,老问那么多问题干嘛?”
“考虑到尿道的扩张程度,你对尿道探子的反应,以及膀胱内可疑异物的形状,我有理由怀疑这不是你第一次遇到麻烦了。”卡维叹了口气:“这种长度和形状,必须得手术才能取出来。”
“手术?”恩德摇摇头,“能不能不做手术?”
“不做就只能留在里面。”
“留着就留着吧,但我上厕所那么难受,你们能不能解决?”
“所以得把它取出来啊!”
恩德来回扫了眼手术剧场,见他们都在讨论一个外行人从尿道塞入异物的可行性,原本还在摇摆的心立刻下了决定:“我不想做手术。”
恩德这副为守秘密康慨赴死的样子,看得卡维直摇头,但也同样激发了他想要知道膀胱内到底为何物的好奇心:“不做手术恐怕熬不了一个月就会死。”
“别,别开玩笑了。”恩德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哦?经历过?”
恩德懒得再和他解释:“反正我不做手术。”
说罢,他的配合度就开始下降,原本摆在架子上的双腿开始不安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离开手术台。
此时探子还在里面,乱动肯定会造成损伤。但卡维相信,一个敢于往尿道里塞乱七八糟东西的人绝对做得出这种事儿。
现如今医患之间不再是医生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治疗与否全得看病人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医生。何况主宫医院本来就全款免费,病人和医院之间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如果恩德坚持不治疗,别说卡维拿他没辙,就连台上的大主任塞迪约也一样没辙。
膀胱异物虽说一开始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久而久之肯定会继发感染,局部感染会带来结石或者更严重的全身感染。
轻则重新手术,重则丧命。
卡维考虑再三还是准备稳住他,劝他留下做手术。一来是为了自己的猎奇心理,二来是为了救他的命,三来还是希望能拿个开门红,让台上那三位看看自己的技术。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卡维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很从容的用一种对方无法拒绝的东西进行了交换:“我给你100法郎,留下做手术。”
恩德愣住了。
全场所有医学生和那三位医生也愣住了,只见过医院免费,可没见过医生反向给病人送钱的。
“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100法郎?”
“对,已经不少了。”卡维回头看向正坐在观众席满脸诧异的塞迪约,“不过我身上没带钱,等手术结束之后我就会让人给你送来。当然,如果你怕被骗,可以先找塞迪约主任拿钱。”
“喂,卡维医生,你......”塞迪约被整不会了。
“这可是个优质病例。”卡维问道,“难道诸位对他的膀胱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么?难道诸位就不想看看膀胱内到底藏着什么?”
居永第一个站了过来:“老师,我觉得100法郎很值,考什克老师,你觉得呢?”
“反正是他出钱,我当然没问题。”
塞迪约没办法,只能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纸钞,让人送到了恩德的手里:“时间不早了,找人给他灌点乙醚,然后赶紧开始吧。”
......
手术本身依然没有难度,不过卡维选择的手术方式却和主流的会yin切口取石不同,而是走的耻骨上切口。
第一步,向内找到膀胱后,用丝线缝合两针做两侧的牵引,中间切开,先行用吸引器插入膀胱内抽走尿液。【1】
第二步,用手指探入膀胱,寻找异物的位置,然后在手指的指引下,用取石钳将异物夹出。【2】
恩德膀胱内的异物形状注定了取物不难,很快一根黑漆漆的类似绳索一样的东西被卡维抽出体外。众人兴奋之余,纷纷开始猜测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布条?”
“绳子?或者是什么金属?”
“也有可能是木头,看上去都泡软了。”
“不,都不是。”卡维皱着眉头仔细看着这根东西,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奇怪但又颇为合理的想法,“这应该是动物的尾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很可能来自于一只非常肥硕的老鼠。”
“为什么要把死老鼠的尾巴放进尿道里?他难道是变态吗?”
卡维笑了笑:“你怎么就能认定老鼠是死的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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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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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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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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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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